風妄的氣意已然是落在了業海之中,她自身其實處於一個虛弱的階段,若是被誅魔神雷打上幾回,恐怕會因此重傷。可就算是這樣,風妄也沒有收回自己的神通,而是淡淡地掃了趙元祐一眼。她不動手,佛修卻不能站著不動,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師侄在趙元祐手底下出事。他雙掌合十,伸手出現了一尊怒佛法相,眉目似火燃燒。
就在道佛兩道氣意攀升的時候,一道驚天動地的爆響驀地傳出,一道碧色的光芒爆閃,攜帶著奔湧無儘的水潮猛地向著趙元祐的身上刷去!這水勢極為強悍,奔湧間化作了雷河,瞬間便將誅魔神雷吞噬!趙元祐心中浮現了一抹警兆,下意識捏了個法訣,祭出了一件法器。
在與雷河的一個照麵,法器便化作了齏粉散去,可那水勢同時獲得了阻遏,趙元祐尋找到了一股喘息之機,他一掐訣遁出了千裡,可尚未等他喘口氣,一抬頭便見到了陰雲中遊動的白龍之影。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了北海之上發生的事情,一顆心驀地沉了下去。
“趙真人怎麼不跑了?”一道藏著無限歡愉的笑語聲傳入了耳中,趙元祐回頭對上了李淨玉那雙幽邃冷沉的眼。這片空間已經被龍族的禁鎖天地神通鎖住,他若是修習劍道尚有逃脫之機,可他的根本經卻是雷法。不到最後一刻,趙元祐是不想認輸的,尤其是在後輩的手中,他的氣意猛地向上拔升,身後出現了一道巍峨的金冠紫帶神人法相。
李淨玉“嘖”了一聲,催動著水潮向前撲去,而紀玉棠也化作了人身。她並沒有取出落月之弓,隨著修為的精進,已然是做到了“萬法歸一”“念隨心動”了。隨著心念與神意的起伏,無數道碧色的箭矢破空而來,在半空中編織出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網。趙元祐隻有一人,哪裡是李淨玉和紀玉棠二人的對手?奔湧的法力與對方的神意相接,緊接著便是道法之間的對撞。數息之後,他的神人法相就變成了一團團清氣散入了天地之中。
佛修一直注視著半空中的氣機流動,原以為元神境修士之間至少要好一段時間才能分出結果,哪想到隻過了片刻,趙元祐的肉身便自半空中跌落了下來。佛修頓時神情大變,望著攜手而來的李淨玉和紀玉棠二人,眼中滿是忌憚和驚懼!
李淨玉、紀玉棠二人並沒有直接踏入殺生道的宗門之中,她們在石林中尋到了一塊平坦的大石,盤膝坐在上方,眸光俱是落在風妄的身上,仿佛來此一趟,隻是為了風妄護法。
“這海域中業力極強,無窮無儘,是不是有什麼壞影響?”紀玉棠一來就察覺到了極業之海中衰頹的氣息,那股業障與汙濁與她所修之功法相斥,她下意識地厭惡那片水域。
李淨玉淡笑道:“全看她的道心如何了。”如果能夠越過了,便能順利地邁入了元神境中,若是走不過去,那就會在這片極業之海中身死道消。殺生道壓下了這消息,瞞住了外頭,要不是親自來一趟,她都不知道極業之海的事情。不過雖然它在意料之外,但也證實了一點,在業海消退之前,罪佛尊是不可能離開殺生道與太上三宮一起了。他若是心中無慈悲之意,早就放任極業之海橫流了。
“我以大道消磨業海之中的罪業,不知道是否行得通?”紀玉棠擰眉,轉向了李淨玉詢問道。
李淨玉揚眉一笑,應道:“你不必問我。”頓了頓,又道,“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出事的。”她其實是很好看風妄的,畢竟這位有一顆通透似琉璃的心。在業障之中迷失自身的可能性並不大。然而就怕太上三宮的人發瘋,硬要插手其間。她不在乎業海會不會吞沒殺生道,但是她答應了風鳶,要將風妄給帶回去。
紀玉棠站起身,泥丸宮中的神宮法相映照了出來,一條神威赫赫的道德天龍托著一本根本經書,周身垂落的都是玄妙的大道之息。在神龍的爪下,那輪烈日化作了金烏一振雙翅向著業海飛去。金烏之火乃是至陽之火,又有高邈之處撬動的道性,在此刻與紅蓮烈火一道灼燒著業海中的骷髏。可這樣的進度是極為緩慢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讓罪障焚燒殆儘。
金色的龍瞳凝視著業海,紀玉棠思忖著要以《道德天書》中的何種法門鎮壓。忽然間,一道太陰之氣奔湧而來,神龍已經快速地動了起來,在第一時間銜住了那枚碧海潮生珠。日月懸浮,陰陽運轉,紀玉棠先是想到了那日道域相接的場景,繼而又回憶起大漩渦中法則的運行。她眼中神光掠過,在此刻一個念頭驟然生出。
天地間的元炁奔走,在極業之海上形成了一片溟濛之境,昏昏忙忙之間沒有規序,隻餘有一片混沌。可數息之後,一道嘹亮的龍吟響起,道德天龍自昏暗之中飛掠而出,伴隨著一片洶湧澎拜的光華破碎混沌,分立陰陽、三才與五行。龍爪之中的金烏顯化烈陽,而口中銜著的珠子演化圓月,儼然是在重辟天地。在這片天地中,道德天龍即是“天”,即是“道”,一切都居於其下,極業之海中的罪障自然也在天地的重演中被消磨。
李淨玉眸中異彩連連,沒想到紀玉棠給了她這麼個驚喜。
極業之海中大半業障被天地法則碎裂,紀玉棠自身的神意也支撐不住那股演化之力,驀地將法相一收。她的麵色略有些蒼白,可雙眸卻是灼然有神,她注視著所剩無幾的罪障,以紅蓮業火之力,遲早將它們灼燒乾淨。
“陰陽之變,那是自大漩渦中領悟到了?”李淨玉轉向了紀玉棠,忙不迭出聲詢問道。
紀玉棠點點頭,在領悟了那一道法神通之後,道法之名便在心中浮現。她在李淨玉的跟前也不需要隱瞞什麼,坦然道:“是混沌陰陽演天妙法。不過光我一人是無法演化的,太陰之氣是自你的身上攝來。”
李淨玉低語呢喃道:“玄牝運化,是大道之根,這才是真正的道母。”所謂道母乃是天下之大,容納萬物。她的道法走太陰一係,在吞化了地母真身之後已經具備了成為大道之母的道性,可偏偏她被太陰之煞所限製,她的道固定在了“太陰”二字上,不能真正地包容萬物。光走這一路固然可以達到高深的境界,但是這對她而言還不夠,她要成道甚至淩駕於大道之上,做那執道之人。她其實已經著手磨去太陰之煞對自身的限製了,可過程是極為漫長的。然而如今的紀玉棠忽地領悟了演天之法,這代表著她要踏出那一步的機會終於到來了,比她想象得要快上許多。
“是。”紀玉棠肅容應道。道母乃是天下之母,可太上一脈卻隻將她當作孕生太上道胎的容器,又是何其的荒唐?紀玉棠一邊與李淨玉輪道,一邊打坐恢複神意。
那頭的佛修見了紀玉棠的舉動,看著道德天龍的演變,連一口粗氣都不敢喘出,良久之後,他才神情複雜地望向了紀玉棠,心中想到,難怪太上三宮非要大道之心孕生太上道祖。他凜了凜神,逐漸地收回了落在李淨玉二人身上的關注,畢竟從她們出現到現在,都不曾做出什麼瘋魔的事情來。至於太玄宮那邊修士的隕落,與他們殺生道又有什麼關係?
消磨了大半的罪障的業海水潮已經平靜了不少,那道被衝刷的金光不再衰減。眼見著一切向著好處發展,這業海之水忽然間激蕩洶湧起來,仿佛蓄積著最後一波力量!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金光衝刷的時候,一枚金光浮動的舍利子自金光之中飛出。刺眼灼目的光華壓過了水潮,又緩緩地飄向了業海中開得最盛的那朵紅蓮。
外頭看著的修士心提到了嗓子眼,見水潮再被按壓下去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的,他們的神情又起了變化,雙目灼灼地望著落在蓮心之中的佛骨舍利,那是殺生道的傳承之物,曆來都會被傳給下一位佛尊。可現在落在了紅蓮中,難不成是佛尊選擇了外頭的那位?
“這、這,她、她——”一位年輕的弟子很想說風妄已經墮魔了,可一想整個殺生道的樣子,又覺得“墮魔”並不是什麼,畢竟他們不少同道在罪障逆湧之後,一身清靈之氣已經儘數轉向濁煞。殺生道中,玄魔並行。
“佛骨舍利?”李淨玉朝著紅蓮中望了一眼,一挑眉,眸中掠過了幾分詫異。
罪佛尊將佛骨舍利交給了風妄,是讓她傳承須彌海一脈?不管殺生道其他弟子會不會走出,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那便是太上三宮那邊休想拉攏殺生道了。當初任由風鳶師妹將佛子帶回來,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李淨玉因殺生道的立場而欣愉,可太上三宮便不太高興了。
其實兩位掌教在一開始是打算直接以神意與罪佛尊交流的,可奈何對方一直置之不理,隻能夠派出趙元祐去勸說。然而結果卻是殺生道不曾鬆口,而趙元祐也因此隕落。
太玄宮中。
柳複負手立在了法殿中,他的前方懸掛著一枚枚命牌,上到長老下到蛻凡弟子的命牌都供奉在此處。往常是極為齊整的,可如今已經有不少的空缺,這些長老、弟子都是因為“太上計劃”而隕落的。
他不由得回憶起當初在冉家的那一幕。
直到法身被徹底打散,那一位的眼中也沒有情緒,隻剩下冰冷與寂然。
她有沒有墮魔已經不重要了,她妨礙了“太上計劃”,就算她是太始傳人,那也會被鎮殺。
可是,李清洵真的死了嗎?她是籠罩在三宮以及冉家的陰影,似乎沒有個消散的時刻。
她是三宮那一代最為出色的弟子,她斷言“太上計劃”不可行,如今的三宮能夠做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