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玉棠“嗯”了一聲。
可能是太上紀的崩殞消融了她內心深處莫名的“執”,也可能是李淨玉驟然間的消失讓她心慌,選擇了直麵自身。不管她往日如何與李淨玉爭執,她確認一點,她不想李淨玉出事,她寧願是自己身死。
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罷,她總是要去問一問的。
南疆惑心宮。
如今再說是“魔道”已經不確切了,她們如願地度過了這一次的殺劫,進入了一個新的紀年。
槐晚秀遁入大道長河自世間抹去了自己的身影,李淨玉不知所蹤,整個惑心宮的事情都堆在了的師清塵的肩上。她揉了揉眼,隻恨自己不能夠跟隨宮主離開九州,反而在這裡遭受這般罪責。
“不少地方都崩毀了,倒是祭月洞天中一點事情都無。也多虧了這一點,不過那藏在了祭月洞天中的屍身怎麼處置?送給白鹿學宮那行人嗎?”謝卷雲抱著雙臂,懶洋洋地問道。
師清塵歎了一口氣道:“還有元靈呢。但是她怎麼都是淨玉的妹妹,我等不好越過淨玉來處置。”
謝卷雲道:“去問問那位呢?”她的話音才落下,就聽得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風鳶一路小跑著進入殿中,長舒了一口氣道,“紀道友過來了。她大概是來詢問祭月下落的。”
師清塵揉了揉眉心,無奈道:“讓她進來吧。”
紀玉棠的確是來詢問李淨玉下落的,她不知道李淨玉完整的計劃,或許惑心宮知曉。要不然她們怎麼能夠如此鎮定,不見絲毫的傷懷。
“我不知道她的計劃。”師清塵在望見了紀玉棠時,便一攤手阻斷了她的詢問。站在眼前的人身上沒有任何的法力波動,像是個極為普通的凡人,可如今沒有人將這位龍君當作“凡人”看待。師清塵想了一會兒,勉強給了紀玉棠一顆定心丸,“但是她不可能隕落的。”
紀玉棠蹙了蹙眉,又問道:“那能知道她在哪裡嗎?”
“不知道。”師清塵應得乾脆,斟酌片刻後又道,“等她想見你時或許會出來?”
紀玉棠:“……”她一垂眸,掩住了眉心深處的那抹懊惱。李淨玉的消失,是因為不想再見到她了嗎?她沒有在法殿中多停留,說了一聲“告辭”轉身準備離去。
師清塵眼皮子一挑道:“等等,冉孤竹的屍身和元靈都在我——”
話還沒有說完,紀玉棠頭也不回地走了。
師清塵:“……”歎了一口氣後,她道,“看來得我們自己將人送過去了。”
風鳶眨眼,她道:“祭月會不想見她嗎?您乾嘛騙人。”
師清塵勾唇一笑,慢悠悠道:“隻是我的猜測罷了,我又沒有說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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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從惑心宮得到結果,紀玉棠也不灰心,她原本就沒有抱太大的期待。
如今的九州在她的眼底,幾乎沒有可能會避過去,李淨玉很有可能還在那方混沌世界之中,隻能夠她自己去尋找了。那方混沌世界到底是兩個人共同著手去演化的,在紀玉棠專心感知了數載之後,終於捕捉到了一縷痕跡。隻是那小界與初生的時候截然不同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演變。可紀玉棠沒有猶豫,直接將自己的一抹氣意遁入了那方地界。
在進入那地界的一刹那,紀玉棠便感知到這裡時間的流逝與外界是截然不同的。當初毫無生命痕跡的地方,已然是出現了最原始的一批生民。他們身披獸皮衣,用石箭、石刀對付著肆虐的野獸,他們沒有真正入道,可身上已經初現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紀玉棠並沒有在這裡傳道的打算,她四處感知著李淨玉的蹤跡。
某一日,她察覺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眼皮子狠狠一跳,她一路飛奔到了那力量散發之處,卻見到了一個被野獸撲到了爪下的小孩。那小孩已經嚇傻了,一動不動,愣愣地望著那野獸,隻是他的掌心還攥著一枚碎裂的小像。
紀玉棠眉頭一皺,忙不迭出手打退那隻野獸,她將小孩子從地上提溜了一會兒,眸光落在了那手中的小像身上。那小孩在紀玉棠問話的時候,終於醒轉過來,一張嘴就是震耳欲聾的大哭聲。他的大哭將附近的大人引了過來,那群大人先是極為警惕地望著紀玉棠,最後得知是紀玉棠救了小孩,才鬆懈了心神。從他們的話語中,紀玉棠知道這尊小像乃是他們崇拜的“母神”。聽說第一批先民誕生時,遠比現在要來得淒慘,是靠著母神的庇護才度過那段艱難而漫長的歲月。
紀玉棠眸光流動,她循著這群人的指引找到了一處山洞。
碧綠的藤蔓遮蔽了洞口,隻留下了數道裂隙,黑黝黝的。在這裡,紀玉棠終於察覺到了一股濃鬱的、熟悉的氣息。她眼皮子狂跳著,伸出手撥開了長滿了倒刺的藤蔓,她大步地鑽入了黑黝黝的山洞中。
除了那熟悉的氣息之外還夾雜著血腥味,她像是走在了一段血肉堆砌的道上。紀玉棠心神有些恍惚,就是這一失神,使得她沒有注意迎麵罩來的網。紀玉棠的這抹氣意立馬化作了龍身,她氣意一震,想要掙脫這張網,可在認出它的時候,身軀驀地一僵,最後直挺挺地躺在了兜龍網中。
山洞的儘頭是一處鳥語花香的山穀,陽光明朗。
紀玉棠趴在了兜龍網中,一動不動地望著坐在樹下的人。
她跟過去有很大的不同,瞧著十三四歲的身量,像是一株亭亭玉立的小荷,並非是她使用了法術將自身維持在了這個狀態,而是骨相也回到了這個年歲。
李淨玉伸手將紀玉棠從兜龍網中揪出,她另一隻手托承著下巴,慢吞吞道:“你還是找到了這裡。”
紀玉棠沒有說話,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李淨玉眨眼,她的雙眸純淨而又無辜,沒有過去的幽邃和瘋狂。
紀玉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李淨玉的手中滑落了下來,盤膝坐在了她的對麵,抬起手似是要落在李淨玉臉上,可在看到他那副麵容時,身軀又驀地一僵。指尖蜷縮成了一團,她不動聲色縮回了手,低聲道:“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李淨玉可沒有那麼多顧慮,她撲到了紀玉棠的身上,笑了一聲道:“要我解釋什麼?不都是好好的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紀玉棠按住了李淨玉,在見麵之時情緒就在胸腔中滾蕩,仿佛要將自身撐爆開了。她的語調有些發顫,低垂的眼睫掩住了一雙寫滿了傷心和憂慮的眼。
“其實也沒什麼,我是自願將楊溪舟拉入這片初生的小界的。隻有如此,才能夠使得沉睡的世界本源蘇醒過來,使得大道法則快速運轉。這方世界你也著手創造的,你應該知道它隻缺乏了動力。而我的一身力量則是讓這種子徹底生發。
“在法身崩散化作元炁回歸天地之後,太陰之煞便難以束縛住我了。我已經靠這個世界的蘊養徹底地塑成道母之身。
“其實一開始我是準備利用混沌影界的,可惜那兒已經有生民,不複純淨。如果真那般做,我恐怕會罪孽纏身。”李淨玉歎了一口氣。
她從紀玉棠的懷中仰起頭,對上了紀玉棠那雙濕漉漉的眼,微笑道:“我之大道已成,你難道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作者有話說:
紀玉棠:高興(qi)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