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為道母,李淨玉雖然守著這方世界,但並不會乾涉此間生民的活動。
生民崇拜道母,獲得道母的護佑,而李淨玉自身在那股信仰之力的蘊養下,極快地成長。初見時還是十三四歲的姿態,然而在半年後已經成長到了二十歲時的樣態。她雖偶爾會變成幼時模樣去逗弄紀玉棠,然而對方完全不接招,在她變小之後,直接化作了更為纖小的龍身,最後李淨玉隻能打消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紀玉棠懶洋洋地坐在了李淨玉的對麵,前方是一張縱橫的棋盤,她擰著眉頭,捏著棋子狀若思索,可口中的話語並不停:“還是如今的模樣瞧著舒坦。”
李淨玉斜了紀玉棠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以貌取人?”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麵龐,慢悠悠道,“如今不會讓你想起某個人了?”
“什麼?”紀玉棠一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一件舊事,櫻花落海洋她琢磨了一陣開口道,“數年前我去南疆一趟,師前輩她們好像提到了冉孤竹。”
李淨玉注視著紀玉棠:“她屍身和元靈都在我洞府之中。留著沒有多大用處,師叔會將她送走。”
紀玉棠“喔”了一聲,沒有繼續詢問,她並不關心的冉孤竹的死活。
-
紀玉棠在這方小界中停留了近十載,這道跨越無數亂流方能尋到路途的神意到了快要崩散的時刻。這一次來訪是偶然,下一回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找尋到這方初生的天地了。
李淨玉偏頭望著紀玉棠即將潰散的身影,輕聲詢問:“臨近分彆,你難道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紀玉棠想了一會兒道:“等我。”既然能夠找到第一回,就能尋到第二回,管它多少年數,時間對於她們這個境界的修道人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李淨玉暗歎了一口氣,她點頭道:“好。”
神意化身如同琉璃碎裂,數息之間半身便化作了塵沙被風吹散。紀玉棠忽地抬起了手,用最後的力量向著前方一點。一道響亮的聲音傳出,一道燦爛的焰火在半空中生出,緩緩勾勒出一顆愛心的模樣。李淨玉勾唇一笑,她的視線落在紀玉棠原先站定的地方,那兒什麼都沒有了,風吹過連一絲熟悉的氣息都不留。李淨玉斂起了笑容,忽然間感知到了自己的迫切,她固然可以在這裡等待紀玉棠,可不管如何她都是要回到九州的,她要全心意沉浸在這方天地中,直到它定名,在大道長河上留下自己的印記,而不是如同千千萬萬個崩毀的小界,消失在亂流之中。
-
九州,數載的時間讓上境界的修道士摸到了新法,之後他們迫不及待地招收弟子,以期重建原先凋敝的宗門。在這個過程中,誰若能夠搶先一步,誰就可在這一新的紀年中獲得足夠的話語權。
八大仙門雖然崩毀,可他們都是有弟子在的。當初的那一劫數之中,並非所有人都追隨楊溪舟。這些存活下來的弟子如今再啟山門,可他們並沒有更易當初的名字。太上三宮在、浩然正道也在,隻是它們與過去截然不同了。
紀玉棠無聲無息地走入白鹿學宮中。
她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眉眼中多了幾分訝異,又有些了然,隻不過對方並沒有認出她,打了個稽首之後便轉身離去。
“紀師妹。”沈藻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紀玉棠轉頭凝望著她。如今的沈藻成為白鹿學宮的宮師,可那習性一點兒都不改,隻是在弟子跟前會收斂幾分,不瀉出太多的輕狂與酒氣。
沈藻見紀玉棠轉過身來,又笑了笑道:“是雲師姐送過來的,不過雖然活下來了,可這兒不大好。”說著,沈藻指了指腦袋。
紀玉棠點頭道:“這樣也好。”隻是比起剛才走過的那位,她更關心沈藻與雲赤心她們的關係,她眨了眨眼,“她回春秋天闕了?”
沈藻搖了搖頭:“她當初的確是殺了春秋天闕的無辜弟子,回不去的。”在執念消磨之後,她們誰都回不到最初。太上紀消亡了,但是“太上執”帶給她們的東西卻難以真正抹去,雲赤心有執,她自己何嘗沒有執念?思忖了片刻,她道,“你找到人了?”在早前,沈藻便聽說了紀玉棠閉關的事情。當然不是為了提升自身修為,而是為了尋找在那一戰中消失的人。
紀玉棠勾唇笑了笑:“找到了,但是還沒到時候。”說起來,她這次過來就是看看九州的變化、看看舊友,之後她要再度去尋找那方小界,或許以更多的神意前往,能夠使得那方地界成長更為快速?與沈藻寒暄了一會兒,紀玉棠便折回了閉關之處。
道德天印懸浮在了她的身側,一縷縷大道神韻被撬動,滋潤著她的法身。
原以為在前往那方地界一次後,多多少少沾染了那處的氣息,可實際上並沒有捕捉到多少痕跡。神意在浩蕩的星光長河中遊離,那些不曾定名的小界像是無根之萍,可能出現在過去,也有可能在未來顯化。在時光與空間的亂流中,連紀玉棠自身都不知度過了多少的年歲。
某一日。
隆隆的聲響在天穹中震蕩,在那浩蕩的星光中,一點暗淡的光芒忽地肆意的放出了光彩,仿佛要照徹整個宇宙。悠遠的、宏大的道音在四宇響徹,長河中倏然間落下了“靈玄天”三個字。這方世域上浮,在定名之後便有了自身的跟腳,不再縹緲無跡。
紀玉棠的神意在那灼目的光華中散去,她眼皮子倏然一跳,從入定中醒轉。
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驀地向著前方望去。果然,李淨玉如驚鴻照影翩然而來。
李淨玉朝著她灑然一笑:“我不喜歡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