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1 / 2)

寧法花園 簾重 12503 字 9個月前

周津塬今年才調回到東院,全天一直泡在手術室。

他所工作的醫院,是全國最好的一家三級甲等綜合醫院。而在科室裡有同樣的鄙視鏈,外科鄙視內科,神外鄙視其他外科。周津塬是脊柱外科,骨科中的心尖尖,他下午的手術是一名接受脊椎矯形手術的七歲兒童,手術開始前給予正壓通氧和冰帽,但結束的時候,對方心臟驟停,經過一個半小時的心外按壓後,參與搶救的心內醫生發現竇性起博,搶回生命。

交接出了手術室後,幾名還有力氣吃飯的年輕醫生爬到飯堂,又因為長時間心肺複蘇的科學規範吵起來。

周津塬坐在旁邊,攪動眼前的稀粥。

窗外的冬日天色凝沉,醫院食堂是藍色桌子和藍色塑料椅,不鏽鋼的餐具。飯菜的味道不太好聞,旁邊其他醫生和護士走來走去,領著免費的水果和包子,每日對生死情感置若罔聞的模樣。

門口站著一個人。

周津塬淡淡一個警告的眼神,對方就沒膽上前。

他微轉過臉,把飯盒裡的東西吞完,跟幾位還在吵的同事低聲說幾句走出門。

蘇昕穿著很薄的牛仔衣,身型單薄。她在醫院樓層漏下來的冷風哆嗦著,用手提著一個皮卡丘的飯盒,長直的頭發,還有個清麗婉轉的美人尖。

她抬起頭,朝他無聲又害怕地笑笑。

周津塬用眼神詢問她為什麼來。

“我剛剛去病房看望我媽媽。自己在家做了點東西吃,所以想著也能給您送一次飯。”她臉色有點不自在,但態度依舊維持著不亢不卑。

周津塬也沒伸手接飯盒,他耐心地等她說正事。

身後依舊有醫生和護士川流跑進來趕最後的飯點,職工食堂的開放時間,從下午四點到晚上七點。馬上就過飯點了,不少醫生吃完後往外走。

周津塬回頭看一眼,原本桌上討論的幾名醫生,正朝著自己擠眉弄眼。他還是決定把蘇昕轟走,這樣子像什麼?

蘇昕麵對他人目光也有點慌,下意識地捋了下黑順的頭發,她略微咬唇,隨後說:“其實我想跟您說一件事。”

周津塬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你說。”

“我不想繼續在您給我租的房子裡住,這、這太不好意思了,我現在有這份實習,也能自己……”

周津塬望著她年輕的臉,嘈雜聲中,蘇昕的輕柔聲音淡下,許晗的安靜樣子浮現出來。

快二十年過去。父母以企業名義當時成立了獎學金,讚助本市貧困學生,周津塬當時就在旁邊,無聊地插兜站著。

那個長發姑娘緩步在台上,也是這麼漲紅臉,說著推阻的話,目光要強,麵帶慚愧地收下獎學金。偶爾她到他家做客,安安靜靜,永遠如青竹般倔強的脖頸,連水杯都不碰。

這就是他一輩子最心愛的姑娘,後來,她給他塞來一封信:“請寫信給我。”

那時候實在年輕,愛是愛,狂是真狂,熱衷有去無回的輝煌。周津塬很小的時候同樣說過,“我不讀任何史書,我以後會成為創造曆史的人”,他所幻想過的愛情和婚姻,是有深刻快樂維持的激情戲,和此生摯愛的嚴肅果實。

不料人到中年,他成為年少時最鄙夷的典範:遵從父母安排,稀裡糊塗娶了門當戶對但毫無感情的妻子。

周津塬收回思緒,他打斷眼前蘇昕,漫不經心地說:“你可以繼續在房子那裡住著,我無所謂。但如果你真的想離開,直接走就行,也不需要特意跑來跟我說。希望我來挽留你麼?”

蘇昕臉騰得一下子紅了。

周津塬抬腕看表,淡淡說:“我每周約你一兩次見麵,你如果不想來可以不來。沒人逼你。”

蘇昕歪著腦袋,欲言又止。

男人沒再理睬她,他接過她的飯盒,走進外麵的冷風裡。

下午六點多,趙想容在和攝影師、化妝師等發完200多個“親愛的”和600多個“你必須”之後,她也審完300多張圖片,交給雜誌的新媒體組讓幫著一起推送。

最後一個工作是敲定塗霆的拍攝行程和方案。

塗霆身為典型的流量紅人,身上有一堆奢侈品品牌摯友和代言人壓著,借衣前還得和各個品牌公關打招呼,趙想容讓自己手下一個資深編輯跟這次拍攝,而為表重視,她當天自然得露個麵。

等開車回到家,她癱在床上,看到趙奉陽的短信。

唉,自己臉皮雖厚,但演技很差,連刁姐都看出來最近有異樣,等周末回去見父母和大哥,又該怎麼演夫妻和諧的戲。畢竟在她大哥趙奉陽和父母眼裡,自己是一名總被丈夫無視,無怨無悔守候絕望婚姻的白癡闊小姐。

趙想容想想就覺得頭痛,她叫了份外賣,又開始自顧自地在衣帽間試明天看秀穿的衣服,過了會,手機又跟著炸,一個外地的號。

趙奉陽的司機小塗在電話另一端,小心地問周末能否接她回家。

趙想容點了公放,把手機扔在旁邊,彎腰先從鞋櫃裡精心選了三四雙高跟鞋,隨後解開睡衣,一絲不掛地站在鏡子前,伸手在布滿華貴料子裡的衣櫃裡取衣服。衣櫃裡的東西很多,非常整齊,即使最苛刻的強迫症都為歎服顏色和布料的整齊分類。

衣服,比男人忠誠多了

趙想容的身體像白魚一樣在布料裡打了個轉,小塗說了幾句話,結巴片刻,無法繼續。

他苦著臉說:“小姐?”

趙想容選好一條胸口挖成方型的流蘇連衣裙,她眉開眼笑,對著鏡子,“啵”地拋了個飛吻。

“我這周末肯定回家吃飯,帶著我老公。”她嬌聲說,“還有,你讓我哥彆給津塬打電話了。”準備掛斷電話前,她冷不丁地問:“我哥身邊,最近是不是又換新人?”

趙想容心裡雪亮,小塗每次見了她隻會訕笑,哪裡敢給她打電話,肯定是她大哥授意。沒準兒,他也在旁邊。

“這個,我真不知道……”小塗又卡殼了,他哪裡能接老板的八卦,何況,八卦的當事人,他的老板確實就坐在車座後麵,沉默聽著這對話。

趙想容輕笑一聲:“哎,某人遲來的青春補償期,什麼時候能過去?”

粉紅豹大部分的男友,都是她在二十多歲前交的,但趙奉陽卻是過了三十歲後,開始像老房子著火似的和各路小明星小模特戀愛,一個賽一個的美豔,都屬於長腿長發的嫵媚類型,還走馬觀花地換個不停。

這圈子非常小。有時候,趙想容坐在一場秀的台下,她能在台上見到趙逢陽的前任,和前前任和前前前任女友出來走秀,互相都帶著點啼笑皆非。

小塗收了電話後,車內恢複安靜,他也沒敢從後視鏡瞥老板表情。

在停車場的黑暗裡,趙奉陽對妹妹的嘲諷麵無表情,直到他望著車窗外,嘴角露出一點陰沉的笑意。

周津塬夜深回家,第一眼看到趙想容又正趴在沙發上等他。

桌麵是沒來得及收拾的外賣淩亂地放著,她已經枕著一本花裡胡哨的法語教材,歪頭睡著了。

周津塬走到她旁邊坐下,放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資料,再隨手翻了下外賣袋,裡麵還有一碗花膠雞湯,他給自己加熱,再順便看了眼趙想容的法語書。

身為表裡如一的學渣,趙想容除了時尚雜誌,她不看任何書。

周津塬英語很好,他們科室裡接班時全部用英語,去年曾去斯坦福進修過。兩人每年的出國旅遊,每次點菜都由他來,趙想容不懂英語也看不懂菜單,隻負責在旁邊搔首弄姿地拍照。

麵對周津塬的試圖阻止,她振振有辭:“米其林三星就了不起?就不能拍照?咱倆都付了40%的小費,用金錢支持了他們的勞動。我怎麼不尊重他們了?”

趙想容還硬拉來 chef 陪自己合照,對方看著這張美豔動人的臉,也熱心邀請她用中文在餐廳貴客日誌裡簽名。

這樣的女人。

趙想容被周津塬推醒後仍有點懵,耳邊嘈雜,恍惚感覺自己好像還在秀場,她連忙坐起來,用剛睡醒人的毫無察覺的高音量問:“都幾點了?”

他耐心地回答:“十一點半。”

趙想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男人麵色很平靜,也分不出喜怒。

“看書睡著了,並不是專門等你回來。”她伸了個懶腰。

周津塬知道周末要回趙想容父母家,點頭答應。他向來是二十四孝好女婿,每個月都固定去嶽父家報到探望,反而是趙想容對自己父母很不耐煩,經常推三阻四不愛回娘家。

趙母總數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瞧她媽這話說的,趙想容諷刺地想,沒準兒離婚後能常回家看看吧。

周津塬幫趙想容倒了杯水,就回到他的臥室準備休息。

趙想容在深夜裡反而精神了,趴在沙發上擺弄手機,她為曾經的party animal,這半年特彆老實,但還有不少熟人在微信各種被屏蔽的群裡隔空呼喚:“我們豆豆大美女在哪裡?閉門孵蛋呢,出來喝一杯,好久都沒出麵啊。”

趙想容手指移動,飛快地回了幾句:“本姑娘現在正喝著呢,你們那局不重要!改天再約!”

周津塬洗完澡後,想起筆記本需要充電,走出客廳拿電源。

趙想容依舊趴在沙發,她先在群裡發了幾個五塊錢的小額紅包,任群裡人搶完後怒罵她小氣,又迅速發了個一百塊的紅包,看著稱呼迅速改口叫“想容爸爸”,正笑得頭也抬不起來,蛇樣的腰微扭著,小腿翹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勾人。

過了會,她笑夠了,趙想容用光裸的手臂,隨手拿起旁邊的香水瓶,在半空中往睡衣上補噴了香水。厚厚的法語教材早就被扔在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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