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陸以朝表情依舊淡然,反問道:“你怎麼就認定,我一定會對她不利?”
留絮默然無語。她怎會不知道陸以朝是怎樣的人。對方向來處事果決,冷酷殘忍,對於反對自己的人從不心軟。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爬上如今的地位。
作為蒼明宮的老人,留絮了解著陸以朝的過去。對方曾是平民之女,幼年時失去雙親,被惡毒的親戚賣入勾欄院,是路過的宮主及時贖下並將她帶回了蒼明宮,從此作為養女和徒兒培養。
而陸以朝會失去雙親的原因也很簡單,要追究到豫王身上。
數年前,尚是皇子的豫王擅自出宮遭人誘拐,是同為孩童的陸以朝救了他。回宮後他為了隱瞞自己行動不曾透露此事,也未曾想過報答。可陸以朝家中卻因救他而遭到歹人報複,父母雙雙遇害,唯有她被母親藏在床底下躲過一劫。而這或許也成了她後來挑唆豫王和端王關係的原因。
留絮也不明白陸以朝為何不直接報複,或許對方是覺得隻讓他死不夠痛快,一定要看到他眾叛親離的樣子吧。
所以留絮一直對她留在單奚澤身邊的原因很是懷疑,雖然單奚澤本人沒做錯什麼,但是宮主當初收留陸以朝並非出於純粹好意,而更多是將其作為工具培養。難保她不會因此而嫉恨並報複單奚澤。
陸以朝悠悠歎了氣:“你隻需要知道我不會害她便是。更何況那些老家夥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不是嗎?”
留絮心裡一驚。
對方這話顯然意有所指。儘管身在夏府,但留絮平日裡依舊會私下聯係蒼明宮的人。誠然陸以朝是蒼明宮現任宮主,可蒼明宮的其他位置大多還是從前的人擔任,他們都和上一任宮主、也就是單奚澤的母親有著過硬的交情,對其忠心耿耿,因此一直都十分支持讓單奚澤回來繼承宮主之位。
聽陸以朝這個語氣,看來是對自己聯絡其他人的事情了如指掌。
不過撇開這點不說,陸以朝這話並未說錯,就算她真的對單奚澤有殺心也不可能真的下手,因為她一旦對宮主唯一的親生女兒做出這種事情,她好不容易繼承的宮主之位怕是也不穩了。
所以留絮隻得將信將疑地住了口,不再言語。
她在心裡祈禱著,自家小姐一定要早日做出一番成績證明自我,得到蒼明宮其他人的真正認可。到那時,她一定會將這些秘密原原本本地告訴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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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單奚澤隻來得及和陸以朝說了一會兒話,外邊就有下人過來傳話,說是她的父親夏成毅,夏大將軍回來了。
這倒確實是件新鮮事,夏雲霜的這位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幾年都難得回來一次。因此單奚澤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親眼見過對方,隻是通過殘缺的、屬於夏雲霜的記憶,對其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單奚澤沒有表現出吃驚,夏成毅在邊疆打了勝仗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此次班師回朝,顯然是回來領功的。
雖然對夏家人都沒
有什麼好感,但是既然名義上的父親回來了,總歸要去見上一見。
於是單奚澤讓陸以朝繼續待在院裡,自己則帶著兩個丫鬟去往大堂,見自己的父親和祖母。
進入正堂之內,單奚澤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祖母身前的高大男子。對方正和祖母說著話,隻是一個背影也能看出其肅穆威嚴,應當就是她的父親夏成毅無誤。
自從上一次拒婚之後,這還是單奚澤第一次出現在這麼多人的視野裡。她的祖母坐在正堂中央,繼母在旁邊侍奉,一眾姨娘則帶著自己的兒女們候在兩邊。
單奚澤走上前,象征性地行了個禮。她一一喚人,喊完祖母和繼母之後,才終於看向旁邊的中年男子。
男人一臉剛毅,原本英俊的臉因為常年在外征戰而飽經風霜,顯得有些滄桑,但也更添了一份英武之氣。
“爹。”
單奚澤遲疑片刻,開口喚道。
夏成毅點一點頭。他打量著眼前的女兒,剛回來的時候就聽說自己這個女兒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對方臉上褪去了原本的嬌憨任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冽沉靜的氣質。叫人無法小覷。
雖然女兒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但是夏成毅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露出欣慰的表情。
畢竟這又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若不是不敢違背與蒼明宮的約定,他壓根不可能養對方到現在。
當年他與蒼明宮宮主做下交易,對方動用蒼明宮的力量助他立下戰功,而他須得貢獻出夏家的傳世之寶,並答應讓她的女兒寄養於夏家。
他對於單奚澤並無好感,甚至有所遷怒。在日漸接觸之中,他曾對那名對外假稱單奚澤母親、負責照看單奚澤的蒼明宮女子產生了朦朧的愛意,但是對方卻不為所動,一心隻在照顧好自家宮主的孩子這件事上,不曾想過什麼男女之事,直至後來為保護單奚澤而死。
因此夏成毅對於這個名義上的女兒一直都不冷不熱,並且縱容自己的母親以及續弦妻子慣壞她。不過好在他對其他孩子也沒有表現出特彆的偏愛,所以在外人眼裡,他隻不過是一個不善言辭表達的父親罷了。
把單奚澤一個人叫到書房問過近況之後,夏成毅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正好過幾日京中要舉辦賞花宴,你也去看一看。你如今十七,也到了適婚之齡。就算沒了端王,也總該挑個其他心儀的男子。”
賞花宴一事單奚澤是知道的,本來她並沒有什麼興趣,這個活動素來隻能由京城裡各家年輕小姐公子參加,說白了其實就是相親。
然而單奚澤卻並沒有拒絕,而是頷首默認:“是。”
也不是多麼聽這個父親的話,而是因為在前幾日,豫王讓她務必參加這次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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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賞花宴這一日,單奚澤帶著陸以朝來到舉辦活動的雲水苑。
豫王請單奚澤來沒什麼特彆的目的,隻因他的懷瑾到底出身卑微,讓她做王妃勢必眾議頗多,他若是還想爭奪皇位就不能這麼做,隻
能將此事一緩再緩。
而因為他尚未娶妻,京中的許多千金小姐們紛紛對他有意,想要嫁入王府。這一度讓豫王頗感頭疼,所以最終他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讓和自己有合作關係的單奚澤來假意與自己表現親近,從而勸退那些貴家小姐們。
這也是單奚澤不想來卻又不得不來的原因,畢竟再怎麼說,表麵上她還和對方維持著盟友關係,並且也需要從對方那裡獲取資源,這點小忙總歸還是要幫的。
這件事她一早就告訴了陸以朝,為了讓對方放心還帶其一同前來。
當她們倆一同抵達雲水苑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些青年男女。這些公子小姐們滿懷閒情逸致,此時或是在亭台之內吟詩作對,又或者是在花叢之間漫步賞花。
滿園繁花盛開,一派姹紫嫣紅的爛漫景象。
世家貴女們二二兩兩聚集在一起,歡言笑語。也有大膽者早就與某一家的公子彼此有意,時不時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看,豫王殿下在那邊呢。”
一名少女碰了碰自己身旁的閨中密友,朝著不遠處的聆鬆亭指了一指,慫恿道,“快去吧,你不是一直仰慕他嗎?”
她的閨友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聆鬆亭內,豫王楚何與其他幾人相對而坐。
與楚何相聚的都是與他交好的人,比如說二大世家之首陳家的陳公子陳科,以及新任的探花郎。此刻這些人圍坐在一起,一邊賞花一邊吟詩作對。
若是從前的話,或許還會叫上端王。隻可惜如今這兩兄弟早已不合,因此雖然端王也來了,卻並沒有與他們在同一處,而是遠遠地在另一邊和他的皇弟楚風一起。
而就在這一行人吟詩起興之時,楚何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與其他人說了兩句,踱步走出庭外。
此時忽然吹起了一陣風,一張素雅的帕子隨風吹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腳下。
“那位公子,能不能幫我撿一下帕子?”
一位妙齡女子款款而來,一邊略帶焦急地喚道。
楚何略微一愣,繼而從地上撿起那塊手帕,遞給麵前的女子。
仿佛直到此時,女子才發現自己眼前的是楚何,不由得羞赧捂嘴。
“啊……多謝豫王殿下。”
她麵上含羞,猶如一旁盛開的嬌豔牡丹,令人不禁怦然心動。
而與此同時,陳科也發現了這個插曲,笑嘻嘻地從裡麵走出來,拍了拍楚何的肩膀:“文之可真是豔福不淺哪。”
因為兩人私交甚好,所以陳科才能這般調侃打趣楚何。而他這句話也沒什麼毛病,畢竟楚何麵前的女子,是被譽為京都第一美人的祁思柔。
雖然祁思柔這手段實在是算不得高明,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有多刻意;但是第一美人為了自己做出這種舉動,就算知道她是耍了些小心機也不會感到生氣,反而覺得很是受用。
然而楚何卻微不可察
地皺了皺眉,繼而灑脫笑道:“小事罷了,不足掛齒。”
接著也不再理會眼前女子失落的神情,而是抬頭看向不遠處,目光一亮:“你終於來了。”
陳科疑惑他說的是誰,便也跟著順眼望去。
在看清來人之後,陳科不由得麵露驚詫。
紅衣少女立於簇擁的花團旁邊,神情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