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對單奚澤的警告置若罔聞,陸以朝凝重了神色,蹙眉上前。
單奚澤卻往一側退了半步。
“不礙事。”
她半邊身子隱沒在陰影之中,微弱的燭光映照她側臉。女子嘴唇緊抿,長睫半遮住沉沉黑眸,不複先前在陸以朝麵前從容或戲謔的態度,此刻的她顯得冷冽肅然,拒人於千裡之外。
是全然抗拒的姿態。
如此反常的樣子,讓陸以朝憂慮更甚。
那樣深的傷口,怎麼可能沒事?
陸以朝在心中歎了口氣,明白單奚澤是不願讓她看到這般狼狽脆弱的模樣。
在單奚澤心裡,或許十分抗拒在陸以朝麵前流露出真正的脆弱姿態。不因為彆的,隻是因為某種固有的觀念:隻有足夠強大,自己才能留住陸以朝。
單奚澤始終認為,如今一切不過是她強求而得,可陸以朝從不是會甘於一直蟄伏的人,隻要抓住一絲機會,就會從她身邊抽身脫離。
好不容易維持的現狀被打破,若是撕去那一層偽裝,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吧?
到那時,編織的夢境破碎,她不得不直麵不願麵對殘酷的現實:陸以朝從來都不愛她。
那是她絕對不想見到的局麵。
所以,決不能讓陸以朝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
單奚澤確實是最了解陸以朝的人,倘若陸以朝不愛單奚澤,那麼她一定會趁現在單奚澤最虛弱的時候下手,卸下虛與委蛇的偽裝,毫不留戀和猶豫地離開。
換而言之,單奚澤其實依然不相信陸以朝真的愛她,哪怕是這些時日的親近和相處,也不足以說明什麼。哪怕陸以朝真心實意的心底話,也隻會被她當作是在敷衍做戲。
可單奚澤又憑什麼相信呢?從前世到今生,兩世的記憶裡,陸以朝留給她的從來都隻有謊言和欺騙,重重騙局之後,前世的陸以朝死在她眼前,今生的陸以朝又險些被她親手殺死,所以後來單奚澤甚至已不再奢求陸以朝的愛,那太過奢侈。
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就已經夠了。
哪怕是虛假的愛,隻要陸以朝願意演,那單奚澤就願意配合著相信。
在單奚澤眼裡,能夠維持現狀就是最大的完滿。
“以朝不必多慮,待在這裡就好。”
仿佛真的沒事一般,單奚澤站起身來,依舊保持著筆直的身形,淡漠出聲。
她背向陸以朝,有意不看過來:“我會處理好一切。”
陸以朝默然望她,終於開口。
“可你還是來見我了。”
明明不想我窺見你的脆弱,明明害怕再一次被我欺騙。
縱使有那樣多的顧慮和掙紮,可你還是來見我了,不是麼?
單奚澤身形一僵。
僅此簡單一句,便說破她的逞強。
單奚澤手指慢慢攥緊,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
緒。
是啊,她本不該來的。
可在遇襲受傷的那一刻,她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想見到陸以朝。
假如這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必須見到陸以朝。
她已經死過不止一次,所謂的生死之事早該看淡,她先前也確實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如今再度麵臨生死危機,她竟然萌生了懼意。
曾被當作頂級殺手培養的單奚澤,沒有感情,不懼生死,可她後來偏偏多出了那樣多不該有的情緒,歡喜、痛苦、絕望……甚至是,畏懼。
她本不懼生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以朝還活著,所以她不能死。
懼怕陸以朝離自己而去,害怕再也見不到陸以朝。
樁樁心事,皆因陸以朝而起。
即使是方才身負重傷也不曾失態,可此刻她身體卻有些顫抖。
見此情形,陸以朝有些心疼,心知是自己之前種種做得太過分,縱然非她本意,在單奚澤眼裡卻是實實在在的傷害。
她隻能愈發放緩了語調,像哄小孩子一般,輕聲哄著單奚澤。
“我已說過,我不會走的。”
試探著伸出手去,慢慢搭住眼前人微顫的指尖。
漸漸收緊,把對方冰涼的手指圈握在自己溫熱的手心。
“小澤,不要躲開我,好不好?”
看著單奚澤原本緊繃的身形有所鬆懈,陸以朝行至她的正麵,認真注視她的眼眸。
“你看,我就在這裡。”陸以朝說,“我不會離開你。”
單奚澤眉間微鬆,抬眸凝視陸以朝。
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確認,這一次,她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