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洲還以為唐以素沒明白他的意思,道:“我的意思是……”
“隻能給自己家的人用。”唐以素接下陸洲的話,看著他道。
陸洲一怔,本來想說的話都被唐以素這麼一看,一下子都忘光了。
恰好這時隔壁桌走來一對男女,入座後有一下沒一下的聊了起來。
一開始唐以素和陸洲的關注度都在彼此的身上,自然不會去聽身旁的人在說些什麼,直到“唐以素”的名字被頻頻提起,緊接著二人又聊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簡直讓唐以素想忽略都難。
這還是唐以素頭次在現實生活中聽到路人討論自己,要是平常,唐以素可能會很樂意聽下去,但此刻陸洲在旁邊,唐以素看了陸洲一眼,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就在這時,那對男女聊著聊著,話題逐漸跑到了《無人區》上,緊接著,“陸洲”兩個字也一道出現在了話題之中。
而且提起關於陸洲的內容,還不是普通的陸家八卦,更是涉及到了家族權鬥,基因病,遺傳等等較為隱私的事情。
唐以素和陸洲兩眼相望,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神情。
唐以素用帽子擋住自己的臉,然後湊近桌麵,對陸洲揮了揮手。
陸洲見狀,猶豫了一下,然後有些笨拙地學著唐以素的模樣,用盆栽擋住兩桌之間的視線,低下頭疑惑的看著唐以素。
“要不要先走?”唐以素道。
陸洲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唐以素對他笑了一下,拉著陸洲起身,到自動櫃台結完賬,兩人快步離開了餐廳。商場內,除了吃喝逛街,剩下的就是一些遊戲項目,還有頂層的影院。
唐以素和陸洲都不適合往人多的地方跑,看來看去,最終最適合他們兩個待著的,隻剩下電影院了。
看著牆上的海報,唐以素轉頭看陸洲:“要去看嗎?”
對於他們二人而言,《無人區》的回憶遠不止是拍攝那麼簡單,最後一場戲的意外,簡直是畢生難忘,之後電影進入了製作周期,除了配音和宣傳之外,基本與演員無關,《無人區》上了這麼多天,不少人都開始剖析電影內容,反倒是唐以素這個主演還沒有看過。
取了票,買了兩份可樂和一份爆米花,唐以素跟著陸洲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直到電影快開始了,唐以素才忽然反應過來,對陸洲低聲道:“你其實已經看過了?”
陸洲轉過頭看唐以素,熒幕上正在播放廣告,聲音充斥著電影院,他並沒有聽清唐以素在說些什麼。
唐以素見狀,湊到陸洲的耳邊,近距離地道:“你已經看過電影了,對不對?”
陸洲渾身一僵。
耳朵本來就是人較為敏感的地方,唐以素這樣近距離在他耳邊說話,氣息灼熱,為了不打擾彆人,壓低過的聲音比平常更輕更細一些,幾乎立即鑽進了他的身體裡,那無法控製的情愫瞬間湧動,他幾乎有些失控地握緊雙手,僵硬地將臉彆開,不讓唐以素看到自己近乎失態的模樣。
雖然知道他掩飾得很快,但熒幕上正在播放廣告,亮度特彆高,光線映在他的臉上,每一處表情都十分清晰,唐以素有心想看到,陸洲根本藏不住的。
進電影院前,唐以素征求了一下陸洲的意見,陸洲答應下來,唐以素便以為陸洲和她一樣,沒有看過電影,但坐下來後唐以素才反應過來,陸洲是《無人區》最大的投資商,與主創團隊關係密切,電影上映前,肯定會過他的眼。
隻是沒想到,就在耳旁說一句話而已,陸洲反應居然這麼大,這已經不止是臉紅這麼簡單了,唐以素幾乎有種陸洲渾身上下都對她極為敏感的錯覺。
這樣想著,唐以素不自覺伸出手戳了陸洲的胳膊一下。
陸洲猛地轉過頭來看她,熒幕上的光投映在他的臉上,比常人要立體許多的五官,深邃的雙眼裡,看著唐以素時,透著與平時稍稍不同的危險神情。
“電、電影開始了!”唐以素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但還是本能地作出反應,趕緊轉移了話題。
伴隨著投資方的宣傳畫麵結束,熒幕一暗,緊接著,電影正式開始。
“周菁?”
“哎。”
“去哪啊。”
“麵試呢。”周菁說著,轉過頭對室友一笑。
大熒幕上年輕的女大學生,容貌姣好,皮膚吹彈可破,渾身上下無一不透露著生機勃勃……
伴隨著劇情進展,前期大多內容都與劇本沒有太大的出入,唐以素在演的時候,完全代入了周菁的角色,在拍攝過程中,她是看不到自己的臉的,此刻時隔幾個月,唐以素已經完全從周菁這個角色中走了出來,再看自己主演的電影,幾乎有種在看彆人演繹故事的錯覺。
身為觀眾的代入感,與主演是截然不同的,除了周菁之外,電影內容中還穿插了各路配角的故事和細節,再搭配鏡頭、剪輯與配樂,給了唐以素一場完全不同的體驗。
唐以素手裡隻有和女主相關的劇本,當初拍攝的時候,本來就不是按照順序拍攝的,如今經過剪輯,更是和唐以素原先理解的內容完全打亂,讓唐以素震驚的是,影片的最後,竟然並不是停留在她以為的,周菁帶著女兒離開楠木村,留下真正屬於村子裡的人在這個“無人區”之中。
楠木村最後的鏡頭,竟然不是給周菁的,而是停留在了男二李興昌絕望而複雜的臉上。
屏幕逐漸變黑,再次亮起時,已經是幾年後。
一名與程瑜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正在家中收拾整理,然後拿著垃圾袋跑下樓,將垃圾袋扔進垃圾桶裡。
扔完垃圾回身時,忽然,少女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啊,對不起啊。”少女一邊道歉,一邊抬頭看向對方。
被她撞到的,是一名皮膚黝黑,滿麵風霜的男人。
聽到少女的聲音,他摘下墨鏡,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了一聲:“沒關係。”
少女一怔。
“小忘。”
一旁的鄰居見她一個人傻站著發呆,叫了她一聲。
“哎。”小忘一下子回過神來。
“乾嘛呢。”鄰居道。
“哦,沒什麼。”小忘說著,對著鏡頭勉強笑了一下,轉過身走進了幽深的樓道裡……
熒幕逐漸變黑,電影院的燈亮起,伴隨著片尾曲的響起,演員表與職員表行行出現。
唐以素原本就等著這片尾,想看看大家的名字出現在熒幕上是什麼感覺,結果被電影的結局嚇到,完全忘了這回事。
不止是她,電影院中顯然不少人都受到了刺激,大家帶著沉重的心情從電影院走出,一直到離開影廳,才逐漸回過神來,小聲討論起來。
小忘,是周菁女兒的小名,整個村裡,隻有周菁這樣叫她。
唐以素說服了陳長安,不能立於法律之上,用電影來給一個孩子定義為“非人”,陳長安被唐以素說服,將劇情更改為周菁帶著女兒離開楠木村,但一直到電影中的結局,導演也沒有告訴大家,小忘離開楠木村後,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不論有沒有在周菁的身邊成長,看著最後出現的少女,可見她已經擺脫了楠木村的陰影,成為了正常世界的人。
然而令人不寒而栗的,卻是當初站在村口的李興昌,竟然也出來了!
作為全村學曆最高的人,李興昌雖然衣著樸素,但向來都是斯斯文文,白白嫩嫩的,片尾的男人,長著李興昌的臉,卻再也不是過去的李興昌了。
他為什麼變成了這副模樣,為什麼過來找小忘,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原本唐以素以為,留在村子裡的人,不能稱之為人,所以將楠木村成為“無人區”,是導演拍這部電影要表達的目的,但是現在她才知道,陳長安的野心比她所以為的要大得多。
當無人區那些失去人性的人,都離開了無人區,楠木村,確實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沒有人居住的“無人區”。
而如果精神上的“無人區”,是由這些“非人”決定的,當這些“非人”不再隻呆在楠木村無人區之中,那麼,新的“無人區”在哪兒呢,是在他們身邊嗎?
這簡直是一個令人不敢深想的問題,對於人心靈上的衝擊,甚至比恐怖片還要可怕。
因為它更加的貼近現實,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那些“非人”,確實就在他們的身邊,因為所有觀眾現在,很可能就身在“無人區”之中!
越往裡想,就越陷入了絕望之中,陳長安最終還是達成了他的目的,這部電影猶如一把血淋淋的刀,猛地將所有的假象與美好撕開,不僅將曾經遭到迫害的受害者真實經曆展現在大家麵前,更是把所有人都拉入其中,共同體驗這種墜入黑暗的恐懼。
此刻唐以素和陸洲已經走出電影院,商場內人來人往,偶爾還有小孩站在一旁玩遊戲,各種嬉鬨聲穿進唐以素的耳中,逐漸令她有種重新回到人世的感覺。
唐以素漸漸回過神來,她忍不住震驚地看向陸洲道:“陳導把電影剪成這樣,居然能過審?”
陸洲一下子就明白唐以素在想些什麼,對她道:“陳導靠自己的實力說話,我沒有插手。”
見唐以素不可置信的樣子,陸洲輕輕笑道:“廣電也是有審美的,隻是背鍋背多了,什麼事都習慣性往他們身上推而已。
“現在負責審片的,確實是年齡頗大的前輩們,某些時刻確實難免有些古板,但同樣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對於題材特殊的電影,要求才會更高,隻要能打動他們,老大爺們就不會過於苛刻。
“就像當年《泰坦尼克號》一刀未剪直接上映,說到底,還是得看影片的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