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沒有理會他,他眉頭蹙起,看見蘇獨掐住笙籬的脖頸將他摔在地上,修長十指青筋暴起,臉色卻蒼白而漠然。
蘇獨弄出的動靜太大,甚至全然不顧底下就是楊家。此時楊家住宅已經被毀去大半,楊家人也早已逃走……隻剩下主屋那邊,還跪著一個孤單的人影。
楊垠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死,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滿目瘡痍,膝蓋上還躺著另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是他的繼母宋斐雅。
宋斐雅咳出大片大片鮮血,一隻手還緊緊抓著楊垠,將落滿灰塵卻完好無損的家主外袍拽過來,披在了他身上。
“家主……是你,”
宋斐雅目光空,低喃道,“鳴鈞引……也還給你們。”
她不知道從哪生出了力氣,狠狠抓起小刀,刺入了自己心臟之中。
楊垠一驚,剛要開口說什麼,卻又被宋斐雅滿是鮮血的手用力攥住了。
“你的母親……不是被外人殺死的。”
宋斐雅極力將渙散的視線彙聚在楊垠身上,每說一個字,就有鮮血從她嘴角流出。
“是……被你殺死的。”
楊垠瞳孔猛地縮到了極點。
“你是楊家從未有過的天才……小時候的法力就已超過楊家所有人……”
宋斐雅斷斷續續說著,顫抖著從自己心臟中,取出了鳴鈞引,“因為太強,無意間和鳴鈞引發生共鳴……你的母親為了保護你,死了。”
她將染血的鳴鈞引輕輕放在楊垠手心,又握住了那隻不斷顫抖的手。
“我想……你應該知道真相……”
宋斐雅喃喃說完最後一個字,極力提起嘴角,似乎還想笑一笑。
“楊家……真是……”
她終究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眼中最後一點光澤如微弱的火焰……嗤地熄滅了。
“……”
楊垠緊緊盯著宋斐雅美麗卻灰敗的麵龐,瞳孔劇烈收縮,整個人也控製不住地顫抖。
鳴鈞引就在他手中,鮮血染滿他的雙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硬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那是他的心頭血。
“哈,哈哈——”
楊垠眼中流下兩行血淚,他忽然崩潰地大笑起來,鮮血順著臉龐砸下,一滴一滴,落在了鳴鈞引身上。
“哈哈哈哈哈——”
那一瞬間,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想起年幼時母親逐漸冰冷下去的體溫,想起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從那以後,他的力量與記憶都被封鎖在鳴鈞引之中,從此就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廢人。
還有在更久遠之前……可能是數百年前,也可能是數千年前,他不是楊垠,他有另一個名字,叫做楊稚。
楊家家譜中的第一人,被族人奉若神明的先祖……
楊家第一任家主,楊稚。
——
下麵突然發生了異樣,楚原低頭,看見楊垠滿臉血淚,雙手捧著一件法器,正是楊家的鳴鈞引。
下一秒,鳴鈞引碎,血色光芒大放,但在那紅光中又藏著另一團白色淺光……楚原瞬間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伏桀卻忽然冷笑一聲,道:“給你看個東西吧。”
他猛地將手中什麼東西捏碎,楚原尚未避開,眼中就浮現了另一副場景——
萬物初生,靈氣彙聚。滿山的繁花之間,一隻小白狐懵懂地抬起頭,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楚原第一反應是這個男人是混沌。
很快的,他清楚地看到了混沌的臉,眼中劃過森然的寒意。
——那是一張和伏桀一樣的臉,但又不是。
眉眼間的神情全然不同,嘴角也帶著溫和笑意。哪怕一模一樣,也很難有人將他和伏桀認成一個人。
楚原抬劍擊碎幻境,聽見伏桀滿是嘲諷的哈哈大笑;“這才是他不願和我交手的原因,驚喜嗎,楚道長?”
楚原沒有說話,他下意識要找到蘇獨的身影,卻見笙籬忽然掀開蘇獨的鉗製,猛地向楊垠衝了過去。
他的目標不知是楊垠還是鳴鈞引,但那突然爆發的力量卻連蘇獨都沒有反應過來,當他意識到笙籬要對楊垠下殺手後立刻攔了過去——笙籬卻猛地轉身看向蘇獨,頃刻間,他的臉已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是混沌。
蘇獨大腦有一刹那的空白,那張臉落在他的眼中,恍若隔世。
噗嗤。
溫熱的血濺在臉側,蘇獨猛然驚醒,隨即有一隻手將他重重摁進懷裡,男人低沉的嗓音也緊貼著耳邊落下:“不準你看彆人。”
蘇獨嗅到鮮血的味道,那是楚原身上的血。
他垂眼,看見一抹刺目的紅在楚原胸口漫開,正是心臟的位置。
“……”
一時間,風聲似乎都停止了。伏桀猝然僵住,眼中劃過切切實實的驚愕。
血色的紋路漫上九尾狐美麗的臉龐,五條狐尾如森然的白薔薇綻放,他睜開眼,原本清淺的琉璃色退去,隻有一雙暗黑如淵的獸瞳。
大地控製不住地震顫,綿延不絕的山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萬獸俯首,群鳥斂翅,無數生靈跪倒在地,隻有九尾狐修長而立,銳利如一柄冰冷嗜血的長劍。
久違的情感重新湧上心頭,伏桀終於想起自己千年前被蘇獨封印時的絕望與恐懼,也想起前世混沌的記憶中,關於的九尾天狐的那一句——
狐族之主……曾經也是萬妖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