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金(1 / 2)

寶,寶音?

寶音跟著一起來了!

顧亭遠手足無措,僵在那裡。她怎麼會來?他全無準備。

被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她第一印象不會好吧?慌亂,懊惱,一下子充滿了胸腔。

撿起籃子,人已經近了。陳二郎笑得燦爛,咧開一口齊整的牙齒:“兄弟,看見啥了,嚇成這樣?”

顧亭遠挎好籃子,低埋下頭,拱手:“慚愧。”

是該慚愧,陳二郎看著他弱不禁風的身板,心想自己上次被嚇掉手裡的東西,還是家裡來人說琳琅不是他妹妹。

接著,就瞧見身前的書生,耳廓通紅,猛地回過味兒來。轉頭,看向身後的寶丫兒。

是了,他妹妹漂亮得就像一粒珍珠落在砂子裡。哪怕換上尋常姑娘家穿的衣裙,也還是明晃晃的奪目。他轉回頭,遮住妹妹的身形,道:“我們帶錢來了,你的書寫好了嗎?”

“寫好了。”顧亭遠回答,仍舊低埋著頭,心口緊跳,從籃子裡拿出一本《千字文》,顫著手,遞過去。

他的手指瘦削修長,竹節般溫潤,很是好看。但他此刻隻有羞愧,自己的手不夠有力。

將書遞過去後,飛快收回來,藏在袖中。

原計劃著,他在家中打打拳,強健體魄,然後再去見她。他們會在明年春日相遇。這次,他不會因為救落水孩童,把自己也搭進去,連累她救他。這次,他會在她麵前表現出勇武可靠的一麵。

可是……

可是計劃不如變化,他們今日便相遇了!

顧亭遠低埋著頭,不說話,希望她對他的印象不深刻,最好不記得他。

陳寶音不知他的心思。書生是健壯也罷,瘦弱也罷,英俊也罷,平庸也罷。於她而言,都是紅粉骷髏。

她沒打算嫁人。

教金來讀書,並不是一時興起。她打算全力培養金來,待他日後讀出個名堂,她便不僅是他的姑姑,還是他的恩人。他必然會奉養她。

因此,她見到顧亭遠,對他的印象反而不錯——他給自家省銀錢了!

陳二郎將書遞給她,她低頭翻閱,隻見紙上字跡清瘦勁銳,極有風骨,不似一般讀書人的字跡,心中一動。

飛快檢查完,未有一字錯漏,未有一處模糊,她合上書,轉而抬頭,撥開陳二郎,問書生:“你要貼補家用,是不是?”

顧亭遠未料她開口與他講話,心裡一慌,慢慢抬起頭,但眼睛仍垂著,隻敢看到她的下頜:“回姑娘,是。”

“我瞧你字跡不錯,想再與你訂兩本書。”陳寶音道,“一本《三字經》,一本《百家姓》,不知價錢幾何?”

他缺錢,她也缺錢。這樣合作,對他們雙方而言,都是極有利的事。

況且,陳寶音自己的字跡,不如他多矣。此人的字跡,是經過長年累月苦練出來的,彆說她這樣一個混日子的,便是侯府的哥哥們,也不如他許多。

給孩子們啟蒙,有這樣出眾的字跡熏陶著,自然更好。

“價錢……”顧亭遠沉吟,緩緩抬眼,卻在看清的一刹那,一絲陌生之感在心頭浮現。

他怔怔失語。

不一樣。她和寶音,不一樣。

顧亭遠記憶中,寶音是嬌俏的,明媚的,恣意的,像是自由開在山坡上的花。但站在他麵前的少女,過分明麗,像是大戶人家養在花圃裡的名花。

身姿儀態,都不是她。

“太貴我們就不買了。”見他遲疑,陳寶音率先開口。

彆想講價,講價是不可能的。家裡清貧,杜金花連口窩頭都舍不得吃。

聞言,顧亭遠心裡反而一鬆。是了,這麼精明,是寶音的脾氣。

“《三字經》,仍收一百五十文。”他按照字數算錢,“《百家姓》,收八十文。”

聽上去是很實誠的價格了,但陳寶音仍是壓價:“咱們不是頭回光顧你生意,再給便宜些!”

“哦,好,好。”顧亭遠下意識就道。這個價格,已經是非常實惠了,再少,他就幾乎乾白工了。

猶豫著,他道:“最多便宜五文。”

“成!”陳寶音一口應下。五文錢也是錢,買幾個白麵餅,可以給杜金花吃呢!

見她沒有再講價,顧亭遠心裡鬆了口氣,額頭上涼颼颼的,抬起袖子蘸了蘸,發現不知何時緊張得出了汗。

“咱們幾時來取?”隻見談完,陳二郎又站回去,擋住了妹妹。

顧亭遠不覺得失望,反而鬆了口氣。她過於明亮的眼睛,讓他慌亂又緊張。麵對陳二郎有些警惕和不善的視線,反而自在了些:“後日上午,還是此處,你們來取。”

“那就說定了。”陳二郎道。

猶豫了下,顧亭遠道:“你們要付二十文的定金。”

嗯?陳二郎挑起眉:“你怕咱們不來?”

顧亭遠的確怕他們不來。但不是怕生意做不成,而是想要兩日後還能見到她。

雖然她不一定還跟來。

但……萬一呢?

“給他吧。”陳寶音看向杜金花道。

杜金花數出二十文錢,交由陳二郎,遞過去道:“彆想賴咱們的錢,我記得你的樣子,你跑到天邊兒我也能找到你!”

麵對二舅兄的威脅,顧亭遠笑了笑:“聖人在上,學生不敢。”

這還成。陳二郎點點頭,遮擋著妹妹,讓她們先走,然後自己也跟上:“後日,彆忘了啊!”

“好。”顧亭遠點點頭,轉身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目光落在那道盛滿了思念的身影上,一眨不眨。

前方,陳寶音似察覺到什麼,回頭。

顧亭遠忙轉過身,裝作沒有在看她,低頭扒拉籃子,好一會兒,才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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