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規矩很多,有時候又全沒規矩。比如府中奴仆會私底下嚼舌根子,議論主子們的事。而這些議論,最後就會傳到所有人的耳中。誰如果在府中有對頭,那簡直是送把柄到人手裡。
徐琳琅沒有對頭。甚至因為前麵那個假四小姐的壞人緣,她很快獲得了朋友。不過,這並不能讓她輕心,因為短短半個月內,她已經兩次發現“好朋友”“好姐妹”說翻臉就翻臉,說捅刀子就捅刀子。
這也是為什麼,她想給陳家送些銀子,卻直到事情傳到侯夫人耳朵裡,才開口。
真無聊。
徐琳琅沒有多麼喜歡這個地方。在陳家村時,想去哪裡去哪裡,自由自在。去人多的地方,還能聽到很多閒話,東家長李家短,熱鬨又有趣兒。
侯府就不一樣了。說閒話,是不上台麵的行為。聽人說閒話,亦是如此。
她今天表現出對閒話的興趣,明日就能傳遍府裡,再用不了幾日,就會傳遍京城,成為笑柄。
“唉。”她再次發出歎息。
不多時,小丫鬟端著一盞冰糖燕窩,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小姐,怎麼歎氣?”
“沒什麼。”徐琳琅道。
小丫鬟便不問了,將杯盞放在桌上,笑著道:“夫人特意叫人燉的,每日一盞,吩咐一定要看著小姐吃下。”
“嗯。”徐琳琅點點頭,端起千金小姐的範兒,優雅地捏起勺子,用起燕窩。
*
顧亭遠被王員外邀請,為七十大壽的王老太太繪一幅畫像,潤筆費足有五兩銀子。
如此豐厚的潤筆費,顧亭遠自然不會推脫,受邀進入王府,為老太太畫像。
王員外是個孝子,也是個慈父,除了精心伺候母親生活,還一心操備女兒的終身。而被他看中的,正是顧亭遠的一個同窗。
他那位同窗名叫李舟,生得一表人才,因為家境貧寒,要照顧老母、撫育幼妹,打熬出一身結實筋骨,不是顧亭遠這樣單薄得風一吹就跑的身量能比的。
而王員外相中李舟,一為他讀書好,二為他品行好,三便是看上他清貧家境,想趁他落魄之際雪中送炭,來日李舟成就官身,前途無量,王家便乘了東風。
他想得很好,讓顧亭遠說,也挑不出什麼毛病。隻是,人心難測,誰也未料到日後會是那番情境。李舟果然魚躍龍門,而王家卻沒有乘上東風,王家小姐病死,不久整個王家葬於火海。
這事究竟是不是李舟的手筆,顧亭遠不清楚。消息傳來時,王家已經是一片廢墟,什麼蛛絲馬跡都消失了,查無可查。
首先,不可能是仇家尋仇。王員外心善仁和,素有口碑,在鎮上並無仇家。其次,也不是尋常走水。王家有護院家丁,怎會撲滅不了大火,一個人都逃不出來?
此事有人為的痕跡。顧亭遠之所以疑心李舟,是因為李舟並未表現出十足的悲痛,並且一路升官發財,一年之後續娶了上官之女。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啊。”畫完畫像,顧亭遠收拾用具,聽到王員外感慨,“許多貧寒人家,恐怕還沒準備好棉衣。”
顧亭遠記得此事,因為前世便有過,王員外感慨過後,讓人準備棉衣,發放給貧寒人家。
果然,接下來就聽王員外道:“我已經叫人準備了五百件棉衣,贈送給置備不起的人家。隻是,亭遠知不知曉,李舟那孩子可準備了禦寒之物?”
“這,不知。”顧亭遠猶豫片刻,搖搖頭。
前世,他答完一句不知,便沒下文了。而後,王員外拜托他給李舟送一件棉衣,並請他從中周旋,促成一下李家與王家的親事。
當時顧亭遠跟李舟已經不大說話。原因是顧亭遠一開始借銀子給李舟,後來姐姐不讓他借,他就沒再借了,李舟便與他不來往了。
已經不大來往的兩人,自然是說不上知心話的。他隻送了棉衣,其他的沒說。而不久後,李舟便成為了王家的女婿,還了他的欠銀,兩人徹底不說話了。
思及前世,不確定究竟是否李舟所為,顧亭遠不好說太多,於是隻是如實說道:“我與李舟已經許久不來往了。”
“什麼?!”王員外十分驚訝,“這是為何?”
顧亭遠便如實答來。
隻見王員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驚疑、思慮在他臉上閃過。好一會兒,他道:“本想讓你代我送一件棉衣給他。既如此,倒是不便了。”
他沒再提送棉衣的事,叫仆人包了一封桂花糕,說道:“這是我府上新作的點心,拿去嘗嘗罷。”
王員外家有株桂花樹,年年桂花飄香,還會做一些桂花糕贈送四鄰。這桂花糕的美味,人人皆知。
顧亭遠便有些驚喜,忙拜謝:“多謝王員外。”
“客氣作甚。”王員外故作不高興,“我拿你當自家侄子一樣,區區桂花糕,何須客氣。有空來家裡玩,我母親很喜歡你姐姐,常念叨呢。”
顧亭遠便答:“是,我回家與姐姐說。”
寒暄幾句,才背上書箱告辭。
來時腳步微沉,回去時已經變得輕快。該說的話,他找到機會說了。想來王員外不會再輕易嫁女,前世的慘案許能避免。
回到家中,他將桂花糕拆開,王員外贈了他六塊,他留下三塊給姐姐,另添了三塊豌豆黃進來,包在一起。
寶音愛吃桂花糕,他給她送去。
“又做什麼去?”見他剛回來,就又要出門,顧舒容問了一句。
顧亭遠不答,背著書箱,悶頭跑了。
“哎!問你話呢?”顧舒容驚訝,睜大眼睛喊了一聲,卻沒得到弟弟的回答,隻聽見院門被關上,發出吱呀的聲音。
“這人!”顧舒容好氣又好笑道,搖搖頭,收回視線,低頭做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