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遠麵露意外,隨即低頭打量自己:“我已是弱冠之年,還會再長身體?”
扯扯袖口,又提提下擺。袖口和褲腳皆未變短,證明他並沒有長高。
他當然沒有長高。
隻不過,人若是變得強壯了,也會造成這種錯覺。他從前太單薄了,便叫人覺得瘦弱。經過一個多月的強身健體,身板結實了一些,人變得挺拔了,就顯得高了。
杜金花也是懂這個道理的人,她仔細打量顧亭遠,發覺他長沒長高還是次要,人是真的結實了:“你這是做啥去了?吃了啥?結實了這麼多?”
顧亭遠臉上便露出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倒也沒有吃什麼。隻不過,每日清晨起來,會打拳半個時辰。許是此緣故。”
“你打拳做什麼?”杜金花不解地問,“你不讀書啊?”
聽到這句,顧亭遠的笑容頓了頓。嶽母是個實在人,他早就知道的。可知道歸知道,嶽母實在起來的時候,他仍是不知作何應對。
“也讀的。”他少有的撒了謊,“我一邊打拳,一邊讀書。”
杜金花不懂這個,倒是點點頭,讚道:“你是個不耽誤事的人。”
這話讓顧亭遠心下赧然。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已經考過一次科舉,學問都在他的腦子裡,並不需要如前世那般,日夜苦讀。他如今,每日拿出兩個時辰溫習,已是夠用。
“對了,”杜金花想起剛才的話,“你會打兔子?你怎麼會打兔子?”那不是獵戶的行當嗎?他一個讀書人,咋會打兔子?
顧亭遠便答道:“君子六藝包含騎射,我從前專注讀書,懈怠了此項。如今……”他停頓了一下,才道:“又撿起來了。”
他停頓的內容,杜金花幾乎是立刻就懂了,他想求娶寶丫兒,擔心太單薄了招人嫌棄,於是又打拳又射兔子,想結實些,叫她看得上。
不得不說,杜金花是有些高興的。這書生為了寶丫兒,當真是用了心思。
來提親的這些人家,被拒絕後仍然堅持求娶的,也有那麼幾家。來送擔柴,來打桶水,獻獻殷勤。但是怎麼說呢?都沒有顧亭遠用心。
可能是讀過書,腦袋聰明,花樣多。細數顧亭遠每次來,送的畫兒、戒尺就不說了,吃的桂花糕、豌豆黃、紅棗乾、山藥糕、秋梨、柿餅等,都是乾淨細致,又好看又好吃。
這次還送了兔毛手筒。杜金花摸在手裡,兔毛柔軟,把寒風和涼氣兒都擋在外頭,很是暖和。她心裡很是動搖,覺得這書生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就連從前挑剔的單薄身板,如今都結實了,她還能挑他啥呢?
“你大老遠走過來,累不?到屋裡喝口水,歇歇腳?”她問道。
顧亭遠眼睛一亮,抱緊書箱道:“那,那就打擾了。”
跟在杜金花身後,往院子裡行去。
他不是第一次進院子,卻是第一次進屋裡,心下緊張得不得了,他要進屋了!
他這一世堂堂正正、正大光明、沒有任何坎坷的進屋了!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他心下激動難言,每一步都謹慎而珍惜。卻在下一刻,整個人僵住。
寶,寶音怎麼在?!
顧亭遠全無提防,轟的一下,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思考不了,釘在原地。
他每次來,幾乎都見不到她。嶽母喊他進屋喝水,他也隻以為是喝口水,根本沒想到,寶音會在屋裡。
而且,就坐在桌邊,靜靜地看著他。
“愣著乾啥?”杜金花讓孫五娘去倒水,一回頭就看見書生的傻樣兒,有點嫌棄。咋能這麼沒出息?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咋就見到姑娘家走不動道兒?雖然這個姑娘是她閨女,但她還是忍不住嫌棄。
嫌棄完了,她扭頭瞪閨女。坐這乾啥?躲屋裡去!
陳寶音隻當看不見,仔細打量顧亭遠。
她當然不會躲開,這書生是杜金花很看好的,是個危險人物,她得瞧瞧他的斤兩。
杜金花給閨女使的眼色不好使,有些來氣。這孩子,越來越皮了。看一眼就行了,怎麼坐著不動了呢?
給孫五娘使了個眼色,讓孫五娘把人拉走。
但孫五娘也想看看這個書生,配不配做寶丫兒的男人。坐在桌邊,興致勃勃地看著顧亭遠。
“……”杜金花。
一個兩個,都這麼氣人!她這是作了啥孽喲?杜金花沒好氣,看著顧亭遠,又挑剔起來。
挑剔啥呢?
從頭看到腳,看他端碗的姿勢,看他喝水的樣子,看他賊眉鼠眼不。他如果敢偷瞧寶丫兒,她就罵他。
杜金花的眼睛尖利極了,而被她盯著的顧亭遠,卻端坐得穩穩當當。他看上去斯斯文文,言語小心謹慎,總讓人覺得他很容易被驚到。但杜金花盯了他半天,發現他……咋說來著,那個詞兒,對,波瀾不驚!
好似從一開始認識他,他就很少失態。
這就是讀書人嗎?
杜金花想起見過的其他讀書人,也會惱羞成怒,會失態。這個人咋回事?讀的書格外多嗎?
“顧兄弟,你自己做的?”孫五娘拿著手筒,翻來覆去地檢查,“針線活兒不錯。你咋會這個的?”YShG.
顧亭遠停下喝水,捧著碗,抬起頭回答:“隻會一些簡單的縫縫補補。”
“咋?聽你的意思,還打算學繡花啊?”孫五娘驚奇地道。
如果寶音要他學,他會學的。顧亭遠這樣想,慢慢回答:“暫時沒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