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的一下,陳寶音跳起來拔腿就跑。
“大嫂!救命!”
她料想過自己要挨打,但沒想過挨鞋底子這樣的招數有一日會落在自己身上。拳頭、雞毛撣子,她都認了。鞋底子?她有多遠跑多遠!
錢碧荷在廚房裡調配炒瓜子的料,雖然現在做吃食買賣了,但炒瓜子還得做。婆婆算過,這一個冬季下來,也能賺二三兩銀子呢。
“咋了?咋了?”聽到小姑子的喊叫聲,錢碧荷納罕,擦擦手走出去道。
就見婆婆光著一隻腳,手裡舉著大棉鞋,追著寶丫兒就打!吃了一驚,錢碧荷忙走上前,扶住她:“娘,天寒地凍的,咋能脫鞋呢?”
陳寶音站在遠處喊:“就是,娘,你快穿上吧!”
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杜金花舉著鞋底子繞過錢碧荷就衝過去了:“你給我站住!我今天非要教訓教訓你,好好的日子不過,我讓你敗家!”
陳寶音躲著,口中道:“娘,你穿上鞋,多冷啊!著涼了怎麼辦?”
“著涼了老娘也不花銀子!”杜金花追著她打,“你給我站住!站住!”
這要是陳二郎挨打,錢碧荷就幫著勸,讓他站住了。但是寶丫兒,錢碧荷就追著抱住婆婆,勸道:“娘,先穿上鞋,有話好好說。咋回事呀?剛才不還好好的?寶丫兒做了啥?”
杜金花掙不開,又的確覺著冷了,擔心著涼了要吃藥,於是單腳站立穿好棉鞋,沒好氣地道:“你問她!”
“寶丫兒,你做了啥,惹得娘這樣生氣?”錢碧荷好奇極了,婆婆一向疼小姑子,這是做了啥,居然跟陳二郎一樣的待遇,挨鞋底子?
陳寶音站定,眨巴眼睛,道:“買了幾盒麵脂罷了。”
話剛落下,杜金花又要脫鞋:“你再說!你說你買了幾盒!”
錢碧荷忙按住,不讓她脫鞋,天寒地凍的,真冷著了不是小事:“娘,娘。”
一邊勸著杜金花,一邊看向陳寶音:“寶丫兒,你買了幾盒?”
“四盒。”陳寶音乖覺地道。
杜金花聽她到現在還不老實,一把推開大兒媳,舉起巴掌就扇過去了:“你好意思說四盒?你那是四盒嗎?你那是每人四盒!連蘭蘭個孩子都有四盒!你錢多沒地兒花?不會管錢就給老娘,老娘給你管著!”
什麼破孩子!手鬆成這樣!不過日子了啊?
那麵脂是能吃還是能喝啊?買那樣多?不知人間疾苦,想一出是一出,漫天撒錢的敗家丫頭!
“啥?!”錢碧荷吃了一驚,倒吸一口氣,眼睛睜得老大,“每人四盒?!”連蘭蘭都有?
老天爺,那是幾盒?得多少銀子啊?錢碧荷眼前發暈,說道:“寶丫兒,你買那麼多做啥?哪用得完?”
彆說蘭蘭是個小孩子用不著,姑姑給買了就是姑姑的心意,錢碧荷是感激的,可是四盒?這何止是大手大腳,難怪婆婆要打人!
“用不完就慢慢用。”陳寶音道,“又不會壞。”
是不會壞,錢碧荷也知道不會壞,但這是買這麼多的理由嗎?她心疼得火燒火燎的,一手捂著心口,說道:“能退不?寶丫兒,你問問能退不?”
杜金花正揪著陳寶音的衣領,哐哐往她身上捶,聽到這裡,立刻不捶了,乾脆利落地道:“退,明天退去!我跟你一起去,若是退不了,我跟他們沒完!”
陳寶音扯扯衣裳,撇撇嘴。
退是不可能退的,她為啥買這樣多?圖挨打啊?當然不可能。
娘和嫂子們都很辛苦,又儉樸,從來也不買麵脂塗抹,陳寶音很心疼她們。若隻買一盒,隻怕她們愛惜著舍不得用,用到明年也用不完。多買幾盒,就算再愛惜,總歸敢往臉上塗了。
“不退。”她梗著脖子道。
杜金花罵罵咧咧,非要教訓她不可。反正閒著沒事,追著她叨叨了一下午,直到陳二郎趕車帶著孫五娘回來。
“拿到啦!”一進門,孫五娘就跳下車,驕傲地道:“我爹擔心咱們用得上,特意給留著呢!”
親家公知道女兒婆家要做吃食買賣了,這幾日都把好肉留著,若他們上午不來,就下午拿出來賣。這不,孫五娘一去,就把肉給他們了。
“哎?人呢?”沒有得到應有的誇讚,孫五娘驚訝道。
錢碧荷從廚房裡出來,臉上帶著愁色:“你們回來啦。買到就好。”
“這是咋啦?”孫五娘納悶不已,“出啥事啦?”
“還不是寶丫兒?”錢碧荷把事情說了一遍。
才說到一半,孫五娘的嘴巴就張得老大,能塞進去一個雞蛋。待聽到最後,直是眼淚汪汪,口水嘩嘩:“寶丫兒!寶丫兒啊!我親妹子!”
撲進屋裡,就嚎道:“放開我妹子!誰都彆欺負我妹子!”
“彆搗亂!”杜金花沒力氣搭理她,喝了一聲。
最終,全家女人也沒拗過陳寶音。哪怕孫五娘呢,最後也勸她退掉,至少退一半吧?一人四盒,實在太多了。
“不退。”陳寶音道,“你們拿著用。若是用不完,拿去送人也行。”
話一說完,又挨了杜金花一下。送人?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拿去送誰啊?她心疼。
孫五娘倒是想著,可以拿回娘家一盒,送給她娘。這不是以後要經常從娘家拿肉嗎?又不是從前,一年到頭也拿不幾次。常來常往的,孫五娘也是會做事的人。
錢碧荷?她娘早就去了。娘家嫂子,待她也就那樣,她可舍不得送去。留著給蘭蘭用,塗臉上,塗手上,總是用得著的。
至於杜金花,她嘴上罵罵咧咧的,確認閨女就是不退,她心疼了一晚上,然後拿了一盒,去前頭送給本家大嫂了。
“敗家孩子!”她跟大嫂抱怨,“手可真鬆!一人兩盒,連蘭蘭那孩子都有!蘭蘭用得著啥?她還那麼小!”
大嫂抱著孩子喂飯,說道:“寶丫兒心實,是個好孩子。”
她自己用,也沒人說啥。偏她給家裡人都買了,連小侄女蘭蘭都買了。這不是心實是啥?
“啥心實,她就是個傻子!”杜金花說著,心裡又酸又軟。傻閨女喲,手裡捏著錢不好嗎,非得給一家子都花掉。
大嫂頭也不抬,說道:“沒人是傻子。寶丫兒不傻,如果她覺得不值,才不會花這個錢。大郎他們也不是傻子,這個妹子怎麼樣,心裡都清楚。”
杜金花心裡也是這麼想的,說道:“寶丫兒且懶著呢,衣裳都是她兩個嫂子給她洗,到了晚上,大郎媳婦從來不忘先給她燒湯婆子……”
這邊杜金花跟人說著話,那邊孫五娘也抽空出去顯擺:“我小姑子,最喜歡我了!去趟城裡,都不忘給我捎麵脂。好貴一盒呢,陳二郎都沒舍得給我買過!”
“單給你買了?”有人不信。
孫五娘道:“那,那怎麼可能?我小姑子是那樣不懂事的人嗎?給我們都買了。”
“那你怎麼說是最喜歡你?”又有人問。
孫五娘挑著眉頭道:“因為她給我買了兩盒!”
“噫,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孫五娘一邊嗑瓜子,一邊得意地道:“不信你們去問!問我婆婆,問我大嫂!”
婆婆才不愛跟人說這些,她們問也白問。至於大嫂,從不與這些人往來,便是湊到她跟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她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把瓜子嗑完就走了。聽到身後的婆娘們感慨,她們家越來越紅火了,如何如何,心裡美滋滋的。回到家,把四盒麵脂擺在一起,挨個親了一口。
然後跑去正房,說道:“娘,咱抱隻小狗不?”
杜金花正給陳有福補衣裳,他砍柴時不小心把袖子刮破了,聞言抬頭道:“抱小狗?”
“是啊。”孫五娘湊近她,小聲道:“娘,咱家如今不比從前,我怕招人眼。”
杜金花一聽,心裡凜然。想起床底下藏的瓦罐裡,想起閨女隨便放在箱子底下的,又想起大兒子房裡和二兒子房裡的私房銀子,正色道:“是得抱一隻。”
見婆婆讚同她的提議,孫五娘很高興,立刻道:“聽說隔壁村有人家裡生了小狗,等二郎回來,我讓他去抱一隻!”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一聲:“大娘?大娘在家嗎?”
撇撇嘴,杜金花起身出去:“在哪。”
“顧兄弟又來了?”孫五娘好奇跟出去,“這回又來乾啥?”
外麵,顧亭遠挎著隻籃子,等杜金花走近了,便道:“大娘。”
“你有啥事?”杜金花問道。
顧亭遠道:“家裡燉了一鍋豆腐,送給大娘嘗嘗。”
燉鍋豆腐,還要巴巴的送來。不過,杜金花心裡是滿意的,誰不喜歡議親的人家殷勤些?
“你有心了。”她伸手接過。
籃子上蓋著一塊布,杜金花揭開一瞧,說道:“旁邊那是啥?”
碗旁邊,有一個紙包,外麵印出油漬來。顧亭遠抿抿唇,輕聲答道:“晚輩捉了幾隻麻雀,油炸過,想送給寶音嘗嘗。”
杜金花瞪眼:“你叫她啥?”
“陳,陳小姐。”顧亭遠忙改口。
杜金花撇撇嘴,說道:“等著。”她要把豆腐倒騰出來,然後還給他籃子和碗。
“是。”顧亭遠老實等在院子外麵。
孫五娘嗑著瓜子,上前跟他搭話:“顧兄弟,你打哪兒捉的麻雀?”
“在院子裡。”顧亭遠回答。他本來想打隻野雞,燉了給寶音賠罪,誰知運氣不佳,在山裡晃蕩了兩日也沒打著。無奈,隻能盯上了麻雀。
“咋捉的?”孫五娘好奇又問。
顧亭遠回答:“冬季麻雀少食,往院子裡灑些秕穀,上麵蓋個籮筐,用棍子撐起,待麻雀落下來吃食,便把棍子拉倒。”
孫五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很好奇,又問:“你就蹲在旁邊?等著麻雀飛落下來?還是趴在旁邊?啥姿勢方便啊?”
顧亭遠還沒回答,杜金花已經回來了,喝斥道:“就你話多!回去!”
孫五娘嗑著瓜子,退到一邊。
杜金花把籃子遞給顧亭遠。
顧亭遠接過籃子,隻覺重量不對,揭開上麵的布一瞧,驚道:“大娘,這……”
嶽母怎麼給他回了一塊肘子?
那他豈不是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