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這輩子算是頭一回在京城吃喝,她握著陳寶音的手,感慨道:“寶丫兒,你讓大伯娘開眼界了。”
“您啊,有空常來。”陳寶音笑道。
大伯娘看著杜金花,說道:“你娘都不能常來,彆說咱們了。”
陳寶音想道,她有了寶蛋兒後,倒沒那麼想念杜金花了。但還是想住在一起的,寶蛋兒有娘,她寶丫兒也要有娘呀!
隻是,住在一起,難免杜金花念叨。譬如,要給寶蛋兒添個弟弟,早些給顧家開枝散葉的話。
住得近了嫌,住得遠了想。要不讓娘跟二哥二嫂住一起?那不行,她很快暗暗搖頭,爹娘放不下大哥大嫂。
那就過幾年,大哥大嫂也來京城做買賣?一家人都搬到京城來?也不妥當,爹放不下那些田地。
而且,除非他們自己有本事買宅院,不然一家子都住在女兒女婿的宅院裡,他們麵子上過不去。
誰樂意總住在彆人的院子裡?隻能再等等了,等金來銀來出息,置辦個大宅院,一家人不分家,住在一起。
“寶丫兒,大嫂求你件事。”晚上,錢碧荷找到陳寶音。
陳寶音問她:“大嫂有話說就是,說什麼求不求的,見外。”
“唉。”錢碧荷歎口氣,“你總是如此說。可即便是一家人,也得有來有往。隻是如今你走得越發遠了,咱們想幫你,還你的情,也不知如何還。”
聽了她這話,陳寶音倒是笑了:“可見大嫂是真心想著我的。說罷,什麼事叫你這樣煩愁?”
“那我便說了。”錢碧荷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彆開視線,揪著袖子,“是蘭蘭。她如今大了,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寶丫兒,我,我從前對蘭蘭不好,我心裡虧欠她。我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可我……”
陳寶音明白了。
“蘭蘭這幾年一直在我身邊,幫了我許多忙,大嫂若
是不提,我本來也打算找機會說一說的。”她對大嫂道,“蘭蘭是個好孩子,心性好,又聰慧,我想給她張羅婚事,又擔心大嫂嫌我手伸得長。如今大嫂這樣說,倒叫我鬆口氣。”
錢碧荷聽了,忙道:“怎會嫌你?寶丫兒,大嫂心裡隻有感激的。”
她又愧疚,又感激,低頭就掉下淚來:“寶丫兒,你不知道大嫂多感激你。”
原先她過的啥日子?心灰意冷。是寶丫兒說,寧可賣了玉,也要給她治病。現在,她生了兒子,寶丫兒還給她張羅女兒的婚事。
“咱是一家人。”陳寶音遞帕子過去,柔聲說。
她忘不了回到陳家之前,做的那個夢。許多場景已經模糊了,比如她如何作天作地,人憎鬼厭。但她記得,她瘋了被送回家,是乾乾瘦瘦的大嫂,沉默地照顧她,無半句怨言。
“大嫂彆的沒有,這幾年攢了點錢……”錢碧荷從袖子裡掏出一隻荷包,“寶丫兒,蘭蘭的事就拜托你多上心了。”
“大嫂這是做什麼?我不是蘭蘭的姑姑嗎?”陳寶音不肯收。
但錢碧荷堅持給,她低頭紅著臉道:“你不收,是不是嫌少?可大嫂隻有這麼些。”
陳寶音沒法,隻得收了。暗暗想,到時給蘭蘭添妝就是了。
兩人說了番話,孫五娘又來找陳寶音說話。
她沒什麼事兒,金來銀來能讀書就讀,讀不出來也沒啥,短不了她一口飯吃。京城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回家,少不了她一口肉吃。
拉著陳寶音,就說些閒話。說家裡平日裡做什麼,娘總叨叨她,哪個長舌婦說了啥被她罵了,又說自己見老了,眼角有皺紋了雲雲。
陳寶音便笑,悄悄送了她兩盒麵脂。
兩人交換了下馭夫經。最後,孫五娘猶豫著,還是傳了她幾句“生男經”。陳寶音聽著,臉都紅了。心想,等送走親人們,諸多事情忙完,閒了下來,倒是可以跟顧亭遠試試。
第三日清晨,送走杜金花等人。
稍歇息,顧舒容來了,今日是她回門。
陳寶音瞧著,她滿麵紅光,眼神有光彩,精神好極了,不禁很放心。
“姐姐。”她上前握住顧舒容的手。
顧舒容抿笑,見到她第一句便是:“我很好。”
張瑾若出乎意料的體貼。不僅體貼,還聽話。
她早上做了飯,叫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給他盛多少,他就吃多少。連碗碟裡的薑片、花椒,都要吃進肚去,傻得不得了。
陳寶音便笑:“那就好。”
顧舒容又跟她說了一件事:“昨日,我和張瑾若已經搬出威遠將軍府。”
張瑾若嫌那府邸又大,又不便,除了好看一無是處。顧舒容也不大喜歡,她更喜歡外麵那座小院,精巧玲瓏,住著叫人安心。
“我原想過幾日搬出去,他卻說,做什麼過幾日,這就搬。”
然後,就搬走了。
“我問他,萬一有人來拜訪,怎麼辦?”顧舒容又道,“他說,誰若要拜訪,下帖子就是。帖子送去弟弟家,一式兩份。”
一副“想跟老子親近,不能忘了老子的窮親戚”的架勢。顧舒容好氣,說道:“咱家是窮親戚嗎?把他狂的。”
陳寶音仰頭大笑。
這個張瑾若,真有趣。
“他那是怕人欺負你,叫我照應你呢。”止了笑,她拿帕子揩揩眼淚道。
顧舒容抿唇,臉頰飛紅。
“難為他看得起我。”陳寶音握著帕子,眉毛挑得高高的,“放心,必不叫他失望就是。”
顧舒容不由握緊她的手,低頭輕聲:“我才是姐姐,卻總叫你照顧我。”
她是平民女子出身,叫
她跟一群官太太來往,她打心底發怯。寶音願意帶她,她鬆了好大一口氣。
“誰照顧你了?咱高攀將軍府,不得伺候好將軍夫人?”陳寶音笑道。
顧舒容惱起來,伸手擰她:“你就促狹!”
陳寶音笑著跑開:“將軍夫人欺負人啦!”
顧舒容自打與張瑾若成婚,日子過得愜意閒適。
張瑾若乃武將,不打仗的時候,沒他什麼事,自有大把時間哄老婆。
他常常帶著顧舒容去騎馬,打獵,釣魚,似是知道她不擅長與貴人們相處,他總帶她去自然風景處玩,不與人打交道,隻登登山,遊遊湖。
沒多久,顧舒容被他養出了兩分豐腴,肌膚白裡透紅,整個人精神煥發,看起來不知道多好。
“從前是咱們虧待你了。”再見麵,陳寶音看著姐姐的模樣,不由得歎口氣。
顧舒容忙道:“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們幾時虧待我了?”
“你出嫁前,可沒有這樣的精氣神。”陳寶音道。
顧舒容臉上微紅,低聲道:“不怪你們。是我,我自己想不開。”
她從前有心事,哪像現在一樣?
“不管怎麼樣,看見你這樣,我們都放心了。”陳寶音握著她的手說道。
她對顧亭遠有恩,人又是極好的,能過得如意,真叫人打心底高興。
顧舒容抿著唇,羞澀低頭:“嗯。”
轉眼到了年底。
這日,陳寶音正坐在窗邊出神,就聽到下人來報:“太太,有信。”
“哦?拿過來。”
從仆人手裡接過信,看到信封上的字,立刻精神一震,忙打開。
信是北疆寄來的,曹鉉說把人照顧上了。錦衣玉食,自是不可能,她畢竟是罪婦。但乾完活有熱水喝、熱飯吃,還是能照顧到的。
陳寶音捧著信,看了幾遍,才擦擦眼角,珍惜地收起來。
等顧亭遠回來,她給他看了信。
顧亭遠道:“小公爺仗義,咱們備些年禮使人送去,好生謝他。”
“好。”陳寶音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肩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