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礦泉水、壓縮餅乾、紅色顏料、磚頭和收音機,五樣隨機出來的商品終於悉數粉墨登場(並沒有用錯成語中所包含的情感)。林槐坐在高高的房頂上麵, 晃著腿,拿著望遠鏡, 聚精會神地觀察廣場中的荒謬景象。
舞台上的舞者,在短暫的凝固後,又重新抬起了手足。在村長等人忙著處理那個怎麼砸也砸不壞, 怎麼關也關不上的錄音機時, 為首的舞者已經雙手叉起了腰,大步向前,開始了第一套動作……
‘純粹的應試教育是真的不利於學生的全麵發展啊……’林槐雙手支著下巴,虛弱地盯著舞者身下的少年的影子。在四個八拍的搖頭晃腦後, 舞台上的舞者又開始伸展著雙臂,奮力開合。
他的異常舉動立刻吸引了旁邊的人的注意:“阿慶,你在做什麼啊?”
“我沒辦法控製自己……”阿慶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他的手臂,已經完全不聽自己的差使,而是在影子裡的顏息的控製下, 兀自在空中畫著圈。
“阿慶這是……”台下的村民看得瞠目結舌,止不住地竊竊私語, “中邪了?”
可還能有什麼東西比他們自己更邪門的呢?又是什麼東西,敢跑來他們的地盤上撒野?
在吩咐人把收音機扔進井底後,村長終於抽出空來。
如果說被迫在寫滿“拆”字的祠堂裡祭拜先祖是憤怒的起點, 被篡改成一整頁“吃人”的演講稿是憤怒的承接, 戲台下關不掉的“卡路裡”是憤怒的高//潮, 那麼阿慶的c位出道舞則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的□□桶。他看到台上行為古怪的阿慶,氣得火冒三丈:“你他娘的瘋了!給老子下來!”
“村長,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啊!”阿慶哭喪著臉,“我的手,我的腳,他們自己在動!”
話音剛落,他的雙手便在空中狠狠地雙擊了兩下,連帶著雙腿也開合跳起來。他哭求著眾人快來救他,可所有人早就被他邪異古怪、多次重複、卻帶著奇異韻律和一點正氣凜然的動作所震懾,哪裡敢上來?
“村長,這樣下去不行,咱們得趕緊阻止他!”宋剛忙說,“我看他的動作,竟然是連續成套的,萬一這是什麼邪神儀式的舞蹈,那咱們……”
“對,對。”村長恍然大悟。他忙指揮人道:“你們都上去,把他按住!”
旁邊的人總算七手八腳地湧上來,將正在前後重複奔跑且在手舞足蹈的阿慶按到了地上。阿慶痛苦地哀嚎著,滿身大漢。
陰影中,顏息卻悄悄地從他的影子裡脫身,沿著小徑,到達了樹蔭之下。
他到達樹蔭下時,林槐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了。他從房頂上跳下來,正落在顏息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剛脫身的顏息卻是一臉無奈。他紅著臉說:“林老師,你真是……”
他想來想去,想不到第二個形容詞,到頭來,卻隻看見天空一碧如洗。林槐說:“這不是挺好玩的嘛,你看,你自己都在笑了……”
“我……”
“c位出道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比躲在影子裡好玩多了?”
“……”顏息紅著臉,“我還是更喜歡潛伏一點……”
說著,他便縮回影子裡去了。
直到顏息離開,躲在旁邊的嚴楚楚才敢從角落裡出來。她看著林槐,一臉複雜。
‘一個紅衣,一個紅衣惡鬼。’她一邊驚恐,一邊卻有些哭笑不得,‘就被他找來搞這種惡作劇……’
很多年後,嚴楚楚還會記得這個副本。她會記得眾人商量對策的小草屋,會記得漆黑的天空,和油燈下眾人的笑容。她還會記得在楚天舒提議將收音機放到戲台下,計劃被完全擬定後,林槐的補充:“等一下,我有一件事忘了說。這是我高中時長兩年半的學生,也是一位紅衣惡鬼,他能通過影子操控人類,大家認識一下。”
接著,濃重的紅色淹沒了她的視線,回過神來時,紅衣的惡鬼已經立在了林槐身後。在她終於從極致的驚恐中回過神來,為己方新出現的強大戰力而歡慶鼓舞時,卻聽到了林槐的聲音:“你會跳《卡路裡》嗎?”
惡鬼搖搖頭。
“會跳《咋啦爸爸》嗎?”
惡鬼劇烈地搖了搖頭。
“那你……會什麼?”
“……眼保健操?雛鷹起飛,青春的活力……”
“哦……你想不想從影子裡出來,做一點好玩的事?”
於是事情就這樣被敲定了下來。方才被控製的阿慶在舞台上表演的,正是《青春的活力》。
嚴楚楚實在無法形容這個人胡來的行為。在她看來,坐擁惡鬼這樣的強大戰力,卻不讓他殺戮四方,而是用來搞這種惡作劇……怎麼看,都非常大材小用。
不過這畢竟是林槐自己的事,她一個外人,也無權置喙。
旁邊的謝思年卻顯然不能理解林槐的所作所為。昨晚在顏息出現後,他從嚴楚楚口中,得知了所謂惡鬼、厲鬼、病毒的分類,和他們各自的實力數值。在目睹今日廣場上,顏息戲耍眾人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後,這份不滿便達到了極點。
“祠堂拜完了,舞也跳完了,村長那群人敲鑼打鼓著往溶洞去了。”從門外回來的楚天舒說,“我們也是時候該出發了。”
嚴楚楚會意,跟在楚天舒身後。林槐也背上了背包。在他剛從門內跨出的那一刻,身後卻傳來了謝思年的聲音:“……你既然早就有了它,為什麼不早點把它拿出來?”
“什麼?”
“我是說,那個惡鬼。”謝思年說,“有他在我們根本不用那麼辛苦地去製定計劃……直接讓他殺了所有村民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我們自己去冒那種風險?”
林槐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反而一步追上來,抓住他的手臂:“為什麼?”
“放手。”林槐冷聲道,“第一,他不是物品。第二,他隻是一個孩子,我不會勉強他去做他不想去做的事……嘖,怎麼越說越奇怪了。”
“可它又不是人,它隻是一隻惡鬼。”謝思年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選擇這種更有效率的路線……”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楚天舒已經說:“我覺得謝思年說得有道理。”
林槐抬頭:“什麼?”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選擇更有效率的路線。”楚天舒看著謝思年說,“比如殺伐果斷、清除累贅、適者生存之類的……嘖,你還挺有思想的嘛。”
“既然這樣,今天的活就交給你去乾了。”他拍了拍謝思年的肩膀,“你不是挺行的嗎?就讓你一個人去吧。”
說著,他便放下背包,坐到地上去了:“走啊,怎麼不去,你不是挺能說的嗎。”
謝思年臉一時青一時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楚天舒於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沒本事就少瞎bb,泉水指揮官說的就是你。”
說著,他便攬住林槐的肩,走了出去。嚴楚楚見兩雙大長腿肩並肩走了,也一路小跑著跟上。隻有謝思年留在原地,咬緊了牙關。
“我們話會不會說得重了點?”路上,嚴楚楚擔憂問著,“萬一他……”
她沒有說明,但言語間的意思已經是不言而喻。楚天舒揮揮手道:“他不會的,謝思年是個聰明人。他想要活下去,就隻能跟著我們。”
“可是……”
“魯迅說過,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