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亂動。”楚天舒掏出一顆棉花,開始嘗試為林槐消毒,“我在給你消毒。”
方才的戰鬥在林槐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疤。林槐看著他毛茸茸的頭頂,好半天說:“你不用給我上藥,一會兒就自己長好了,哪裡有這麼嬌貴。”
楚天舒沉默了很久。倉庫裡暖黃的燈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好半天,他說:
“是哦,我差點兒忘了。”
他迅速將沒有用過的棉花和繃帶放回了醫藥箱裡:“先收回去,下次還能回收利用。”
林槐:……
“你變臉也太快了!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堅持給我上藥,並說‘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要看見你的傷口’之類的話嗎!”林槐大聲吐槽,“還有你居然把它們收回去了!收回去了!”
“節約資源,保護環境。”楚天舒將醫藥箱放回了包裹。
林槐:……
楚天舒從兜裡掏出一根pocky給他。林槐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決定看在巧克力餅乾棒的麵子上摒棄前嫌。
他低頭叼走了餅乾棒,並開始嚼嚼嚼。楚天舒從蹲著的姿勢起來,將另一根pocky夾在兩指之間,做出一個抽雪茄的姿勢。
“說起來,現在還有三個我的複製體在外麵晃來晃去。”林槐說,“隨著時間的增長,他們會越來越強,並越來越像我。”
他想了想,又說:“如果我是複製體的話,我一定會裝成本體,來找和我熟悉的人——尤其是你,他們肯定會來找你。今天晚上,由於初生的他們沒有衣服,你尚且可以輕鬆地將我和他們區分開來。但明天之後,想要區分我們會相當困難……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在我身邊,我們必然會有分開的時候,如果複製體在那個時候趁虛而入……我們得想個辦法,把我和他們區分開。”
“暗號?”
“對,暗號,而且不能是我已知的暗號。”林槐指了指自己的大腦,“他們完美地複製了受傷時刻的我——我的外貌,我的能力,和我的記憶。”
“一個讓你的所有複製體都無法想出來的暗號……”楚天舒想了想,說,“奇變偶不變?”
林槐露出了鄙視的眼神:“……符號看象限。”
楚天舒:“額,氫氦鋰鈹硼?”
林槐:“……碳氮氧氟氖。”
楚天舒:“啥是gay!!”
林槐:“哪路多!!你以為我沒有看過《火影忍者》嗎?”
楚天舒:“楊枝曾聽雨?”
林槐:“江南今何在?”
在經過多輪精彩攻防後,楚天舒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你怎麼啥都看過啊。”
在校期間不務正業,每天看看電視看動漫的林槐羞愧地低下了頭:“要不然……我們定個特彆的暗號?”
“什麼暗號?”
“隻有我和你知道的特彆暗號。”林槐說,“比如鋤禾日當午,清明上河圖之類的……算了。”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提議:“以我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很快推理出來。”
楚天舒:……
林槐毫無心理壓力地對自己進行了自吹自擂,接著,又有些頭疼。
‘一個暗號……’他想,‘一個意想不到,出人意表,絕無可能讓我推理出來的暗號……’
他想了半天,始終覺得自己的智商舉世無雙,不禁有些失落。
楚天舒看他頭痛的模樣,突然咳了一聲。他好像很漫不經心般地道:“……隻要是一個你絕對推理不出來的暗號,就夠了,對麼?”
“嗯。”林槐說,“可我的智商是一貫的絕世無雙,唉,自己太厲害,也是一種煩惱……”
“這樣吧,”楚天舒說,“要不,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問題的內容是——進入富江副本的第三天一點十五分,我對你做了什麼?”
林槐:“……萬一有一個複製體猜出來了呢?”
“哈?”
“畢竟我們之間會做的事也就這麼幾件吧。”林槐看了一眼鐘表,數著手指,“吃飯,聊天,蹦迪,開玩笑……這些都是窮舉易得的事件。如果有無數多個複製體,其中總有一個能夠誤打誤撞地猜出來,而且現在是一點十四分,你……”
他認真數著手指,垂著眼。燈光下,他黑發柔順,睫毛卷翹,眼底像是有粼粼的光。
那一刻,楚天舒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突然有一陣恍惚。
——就好像在那一刻,他穿越了很多年的時光,回到了很久之前。
回到了他們在“辰星”初見的那一天。
記憶裡的畫麵是如此清晰。
‘你們之前有過交情?’陳烈雪問。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各自搖了搖頭。
‘從今天起你們一起共事吧。’陳烈雪看了看手表,‘有個本要帶,我先走了。’
在他離開房間後,將自己埋在文件堆裡的楚天舒開口了。
‘把這個東西整理好給我。’他隨手向對方扔出了一疊文件。
他神情極為冷漠,像是根本不想看對方第二眼。對方接過文件,聳了聳肩,找了個小椅子坐下開始點數。
好半天,楚天舒才走向他。
不聽他勸告的、讓他頭疼的人坐在椅子上,認真地依照頁碼進行整理。他低著頭,垂著睫毛,十指修長,頭發柔順。
他看起來很乖巧,但楚天舒知道,當年那個不聽勸告的小少年,現在已經長成了不聽勸告的年輕人。
‘好了。’年輕人說。
楚天舒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他接過文件,“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在後來的很多漫長的日子裡,這個畫麵始終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楚天舒的夢境中。
這個夢境來過太多次,像是一個本該由他推動的轉折,又像是一個不解的陷阱。他站在夢境邊緣,看著夢境裡的自己,和夢境裡的林槐。他記得打印紙的氣味,記得陳烈雪離開的時間,就連那天的林槐有多少根睫毛,都快要能被他數得清。
這份夢境細節明確,邏輯縝密。能與之媲美的,隻有十二歲的林槐向著自己跑來的那個下午。
‘如果那一天我不是接過文件……而是……’
而是什麼?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了現在的注視著林槐的楚天舒的腦海裡。
林槐對於楚天舒的思考一無所知。他將自己所能做的所有行動盤點了一遍,最後遺憾道:“我就說不可能有……”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頭顱,被什麼東西——
抱住了。
一個柔軟的事物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額頭。他瞪大了眼睛。
思維在那一刻陷入了遲滯,他發現自己很難再進行思考。
他隻能感受著這近乎擁抱的動作,並在最終被放開後,幾近呆滯地看見了鐘表上的時間顯示。
一點十五分。
不多不少。
“喲。”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將他變成呆滯的木偶的始作俑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非常不在意的散漫語氣說著,“你剛剛猜出來……我會做什麼了嗎?”
過了好半天,他又說:“意想不到,對不對?”
“你……”被他親吻過額頭的人坐在床上,呆呆地抬著頭,看著他,“你剛剛……做了什麼?”
他看上去是一副完全呆掉的模樣,不是抗拒,不是厭惡,不是恐慌……
隻是發呆。
精明又囂張的人傻乎乎地坐在輪椅上,桃花瓣一樣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黑幽幽,亮晶晶,等著他一句回答。
楚天舒在這樣的眼神的注視下,噎住了。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居然情不自禁,又或者不由自主地……對他做了這種事。
——明明隻要維持現在的關係,就已經很好了。
——明明在現在這種,對於一切謎題都不甚明晰的情況下,是不應該去做這件事的。
可是……
他覺得自己或許隻是因為熬夜,所以腦子有些不清醒。又或者,隻是因為他不小心被眼前這個人,傳染了一點瘋。
還好一切都還未到不可挽回的餘地。楚天舒很輕易就能巧舌如簧,說出數不清的騷話,將一切的死人,說成活人。
可在這一刻……
他卻有點結巴和無言。
最終,他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並最終,吐出了三個字:
“惡作劇。”他說。
在吐出這三個字,他感覺整個人如釋重負般的,輕鬆了。
他的四肢變得輕鬆,軀乾卻很沉很沉地沉了下去。最終他用手按上對方的額頭,五指修長,掌心正好貼在他吻過的位置。
額頭的位置。
“是惡作劇啊。”他換上自己日常的輕浮的語氣,“小林槐,你這幅樣子……”
他停了一下。
“不是被我嚇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