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葬愛傑克。”楚天舒說著,抓住了林槐的手。
倉庫的大門在兩人身後合上,伴隨著鐵門的合上,還有上鎖的聲音,似乎是害怕其中的複製體逃出。林槐環視四周,隻看見倉庫頂上白晃晃的燈光。
和空無一人的倉庫。
……暈。
不知道為何,或許是由於體力消耗過度,他又有些發昏了。林槐看向楚天舒:“你說的那個複製體……”
“啊啊,糟糕了,好像要兌現自己的諾言了呢。”楚天舒說著,有些苦惱地抓了抓腦袋。
接著,他從腦袋後,抽出了一把扳手。
“如果不是因為有你在的話。”
林槐向後退了一步,微微露出一顆尖尖的牙齒:“你是什麼發現的?”
楚天舒冷笑:“從你還是個細胞的時候。”
他笑起來的模樣不帶一點溫度。複製體握手成爪,眼眸漸漸染上血紅的顏色。
下一刻。
沉悶的黑色襲上了他的視野,複製體跪倒在地,捂住了腦袋。
天旋地轉。
“這,這是……”
“可樂裡被我下了麻藥。”楚天舒蹲下身看他,“考慮到你畢竟是他的複製體,我還是打算對你溫柔一點的。”
“你……”
“怎麼樣,有沒有很貼心?”楚天舒豎起一根大拇指。
“那麼……你帶我跑了一個下午……”
“消解你的體力,降低你的戒心,又或者是,逗你玩兒?”
扳手在地上敲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音。複製體躺倒在地上,不可抑製地沉入黑暗。
令人發酸的聲音過後,楚天舒用拖把處理了殺人現場。他仔仔細細地點燃了所有的遺跡,確保每一個細胞都被消除,隨後,他看向天花板:“喂,你已經在頂上看了這麼久的戲了,你不打算下來嗎?”
天花板頂上的林槐說:“不,我突然想做一朵高嶺之花。”
真正的林槐坐在天頂的桁架之上,他翹著兩隻腿,托著一個下巴,看著大廳中的楚天舒。親眼目睹擁有自己容貌的人被對方殘忍殺死,他不急,也不氣。
“喂,”林槐晃著腿,用看好戲的語氣說著,“你對著長著我的臉的複製體,還真是一點都沒手下留情啊。我看著,都有那麼一丟丟——”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很小的一丟丟:“恐慌。”
嘴上這麼說著,他彎著的兩眼仍舊帶著戲謔的笑意。楚天舒握著扳手抬頭,一臉迷茫:“為什麼?”
“你的扳手上還在滴血……把這個也處理乾淨啊!!”林槐吐槽著往後縮了縮,“畢竟——”
“這些複製體有著和我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性格,甚至複製了我的所有記憶。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就是我。”林槐笑著說,“雖然對於我個人而言,我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但是對於你們這些人而言,活下去的無論是哪個複製體,都是一樣的。”
說著,他托住了下巴,搖了搖腿:“這是我突然想到的一個問題。就像之前在拉麵店裡你說得那樣,你覺得一個人並非由軀殼決定其組成,而是由回憶和經曆決定其組成。我發現這個問題還挺有趣的,也就是說,這麼多複製體裡無論活下去的是哪一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都是我,活了下去……”
在他出售著自己的歪理邪說時,楚天舒仔仔細細地用衛生紙擦乾淨了所有血跡,並將它們點燃。他一邊打著打火機,一邊很隨口地說著:“你看過《小王子》嗎?”
“《小王子》是什麼?”林槐歪著頭,“是那個把自己的眼睛腸子舌頭嘴巴都挖出去了的王子嗎?”
“那是快樂王子!!不要把童話故事說得這麼驚悚啊喂!”楚天舒說。
打火機點燃了紙張,楚天舒注視著火苗,說:“玫瑰告訴小王子,她是宇宙裡唯一的、獨一無二的玫瑰。小王子為她的獨一無二而驚喜,為她澆水、為她捉蟲、為她擋風。後來小王子在玫瑰園遇見了很多隻玫瑰,她們中的每一隻,都長得一模一樣。這一大片玫瑰,每一朵都和他的那朵玫瑰一樣美麗。去問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人都會告訴他,他的玫瑰並不獨一無二。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小王子說,他的玫瑰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她是他澆灌的。因為她是他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他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他除滅的。因此,她還是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所以……”
“你和任何一個複製體都不一樣。我隻吻過你的額頭。”楚天舒說,“這就是我能夠一眼認出他不是你的原因。”
坐在房梁上的林槐靜了一會兒,半晌,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你昨天有遺落什麼東西在我身上嗎?比如什麼味道之類的?……算了,我真聰明,居然從最開始就想到了用你來釣複製體的辦法,現在大功告成,隻剩兩個複製體了……”
楚天舒看他強行轉移話題的樣子,也笑了:“哼。”
“哈。”林槐說。
接著,他昂起下巴,張開雙手:“喂,要不要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我現在,從這裡向後倒下去。”林槐說,“你可以試著接住我,又或者,你可以試著做一個實驗。”
“我會因為重傷,分化出很多個我,很多很多個我。”林槐看著天空,“然後,等你從那些人中找到了真正的我後……再來給我講這個童話故事。”
他用眼角瞟向楚天舒,後者看見他陰冷的眼神,毫無畏懼地笑了。
“好。”他說。
林槐放聲大笑,他張開雙臂,在距離楚天舒足足有橫向距離二十米,縱向距離十米的橫梁上直線墜落。
呼呼的風聲在他耳邊吹過,在強烈的失重感和落地的恐懼中。
他聽見自己的身體因碰撞發出了“砰”的一聲。
沉悶的一聲。
他知道,他本該因為摔落,而分崩離析。
他的每一寸骨骼會斷裂,大量的鮮血會湧出。他的本體將在獲取足夠的養分後重新塑成,他的數百個複製體們將會從每一滴血液中緩緩爬出。
可他並不害怕。他對於一切混亂,一切痛苦,都充滿期待。
然而迎接他的並非水泥地麵,而是另一個人的溫暖。
他花了十秒鐘,意識到自己落在了一個人的……
懷裡。
帶著汗水,帶著風,帶著空氣,帶著慍怒的……
懷裡。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毫不掩飾,極度張狂,極度興奮。
然後伸出手,狠狠地,一把——
勾住了那個人的脖頸。
“我輸了。”他抱著那個人的脖子,近乎惡狠狠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