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是我的複製體。”林槐冷靜道,“你不是我。”
站在他對麵的年輕人,卻像是聽見了什麼荒謬絕倫的高論一般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張狂,穿透雲霄。林槐看著他,在悚然之間,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曾在文明世界中,幾乎要攫取了他的心智的,那道黑影!
接著,“複製體”靠近林槐,突然狠狠一把,打掉了他耳朵上的耳機。
耳機摔在地上,骨碌碌地落在兩人腳邊。“複製體”露出陰鬱的笑容:“都這個時候了,讓我們單獨談談吧。你的隊友——被掛在你的耳機上?”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麼?”
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冷冷地注視著他的林槐,也笑了。
“好啊。不過有一件事你需要注意。”林槐聳聳肩,“他不是我的隊友,而是……我的……朋友。”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走向了那枚落在地上的耳機。接著,他在“複製體”訝異的目光中,狠狠一腳,踩向了那個耳機!
他的動作乾脆,踩聲連續,如果不是沒有激烈的音樂做背景,幾乎像在踩著鼓點節拍。耳機在他的踩踏下支離破碎。接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它扔到一邊。
“現在可以了。”他露出了同樣的,充滿邪氣的笑容,“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在他做出那番出人意表的踩踏活動後,原本已經被“複製體”攫取的主動權,再次回到了林槐的手中。他看也不看地麵上那具被掏空的屍體,隻是對著“複製體”露出了微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整個警局的人,都是被你殺死的吧?”
說著,他蹲下身,居然將手指伸入了自己複製體的屍體的胸膛。他毫不在意地沾起一點血液,將它放進嘴裡嘗了嘗:“劣質的味道……為了接近我,你吃了這麼多劣質的東西嗎?”
“以為靠著食用我的複製體的血肉,就能接近我,取代我……這是你最初的想法吧?”林槐繼續自顧自地說著,渾然不覺得自己的動作像個瘋子,“然而,如果你真是繼承了我的思維的複製體的話,你不會殺死這些殘次品,而是直接去做另一件事……”
“那就是,來殺我。”林槐抬起臉來,對他笑,“現在你準備好享受山珍海味了嗎?”
“複製體”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林槐繼續道:“因此,你所繼承的並非我的記憶或是靈魂,而是位於我體內、在我身體裡寄居的,另一種東西的靈魂。享受殺戮、享受無序、嫉妒我、仇恨我、而瘋狂想要感染、占有我的、且存在於我的體內的東西……”
“在‘文明世界’裡,你已經嘗試過一次,想要占據我,對麼?”林槐輕聲道,“但是,在我的個人意誌的壓製下,你失敗了。而如今……”
“你想要在我的複製體的身上複生,吃掉我,最後,掙脫‘我’的束縛,成為一個全新的你,對麼?在這具名為‘林槐’的身體中,寄居的不隻是我的靈魂,還有被我所壓製住、又或是被我封印住的你,不是麼?”
“複製體”露出了相當扭曲的神情。林槐對此渾不在意,他一步步地,逼近了眼前的人類。
“複製體複製了我的記憶與靈魂,相應的,潛藏在我體內的你,也得到了複製。在諸多的複製體中,你僥幸地戰勝了這具複製體裡的‘林槐’,並取得了這具身體的主權。我不得不說一句,這具身體中原本的精神,真是‘林槐’之恥。而之前我在血池中看到的黑色,也並非‘富江’的詛咒。汙染血池的並非‘富江’而是……你。”
“你奪取了複製體的身體,重獲自由,然而這還不夠。以複製體的身份,你是無法離開這個副本的,因此你打算消滅我,然後借用我的身體出去,對麼?”
“你怎麼會知道……”
“我是你的封印?還是說,這具身體,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囚籠’?你是我在‘門’後得到的東西嗎?這段複生,是一種祝福,還是一種詛咒?我攜帶著你,再次走入這個遊戲,通往的是生路,還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死路?”
他一步步逼近麵前的“複製體”,兩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了一起。複製體站在原地,閉上眼,居然笑了。
“……你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冷冷地說著。
林槐聳聳肩:“不好意思,人對於自己,總是充滿著好奇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將去往何處?從古至今,這都是一個哲學性的問題啊。”
“這些問題對於你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複製體”冷冷道,“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隻有……”
他張開沾滿血絲的牙縫:“吃掉你,成為你,然後,獲得自由!”
“複製體”帶著腥風,向著林槐席卷而來。林槐冷哼一聲,當即接戰。
“看來你是不想和我對話了。”他冷冷道,“算了,也不和你聊了。”
複製體:“你怎麼這麼好說話?”
林槐:“我找你家長談話去。”
在發出了對中小學生的最強殺招後,複製體的臉終於扭曲了。林槐又說:“複製我的部分,是殘次品。複製它的部分,也該是殘次品吧?與其在這裡找你這個冒牌貨談……”
他輕輕笑了:“還不如找你的本體去談。”
“你想找它?”複製體咧開了嘴,“那你的膽子……還真夠大的。”
在雙方手臂撞上的那一刻,林槐便在心底暗叫了一聲不好。
“複製體”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強大如他,也被撞得向後飛了一步。林槐咳出一口血來:“你這個不孝子,你的爸爸還在我的體內呢。”
之前關於“黑影”與“寄居”的說法,隻是他臨時編出來用於詐上一詐的玩笑話,然而讓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複製體”的臉色,居然因此沉了下來。
……也就是說,他一時興起的胡編亂造,居然是真的?
心沉沉地落了下去。林槐一邊和“複製體”交手,一邊漫無目的地想著:
“假如我體內真的還寄居著那條黑色的影子的話……”他的臉突然一僵,“那麼我在柯樂的夢裡的那些事,應該也被它看到了?”
“看你表情,是還有什麼話想說的麼?”複製體問。
林槐:“你這個不肖子孫,給爺爬。”
複製體一時麵目扭曲,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的確算是林槐的複製體與“子孫”。
林槐一腳踢過去,被複製體躲開。複製體睚眥必報道:“老頭子,你的大招最沒用啦!”
“滾蛋,給爺爬!”
兩個人互相毆打了許久,複製體居然絲毫不露下風。林槐琢磨著這是狗比遊戲暗地裡給了複製體進一步的加強,略有些牙癢。
正想著,他腳下一滑。複製體趁著這個機會,狠狠一掌,劈向他的臉。
這一掌下來林槐避無可避。然而男兒流血不流淚。他閉上眼,決定臉接一招。
——反正過一會兒就能自己長出來的。他毫無形象地想著。
然而下一刻,複製體的手,卻被另一個人捉住了。
這一擊被生生地卡到了半空中,林槐錯愕地看著接住這一擊的楚天舒。後者正冷冷地盯著複製體,眼神狠厲。
“你……”
“彆誤會,我可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才進來打擾你單獨作戰的。”楚天舒說著,借著幾分巧勁,一把掐住複製體的手,給了他一個過肩摔,“我隻是進來,做一個自我介紹。”
逃出被暫時毀容慘劇的林槐坐在地上虛起眼:“哈?”
“第一,我叫楚天舒。第二,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我們已經認識了十一年。”楚天舒踩在複製體的腹部上,姿態異常帥氣,“第三,我不隻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男……”
林槐:……
“性朋友。”楚天舒迅速補充。
林槐:……
“嗐。”楚天舒撓了撓頭發,“林槐,搭把手?”
在楚天舒的協助下,他們成功在一段話之內收拾了本該收拾好幾段話的複製體。目睹複製體的屍體漸漸化為灰燼後,林槐看著整個警局的屍體,歎了口氣。
“還有一個小時就天亮了。”他歎息著,“這下可收拾不完了……難道,要放火燒警局嗎?這麼多血跡和碎片……想必我新生的複製體的數量也會像某個人吃過的小麵包那樣多吧……”
“沒事,還有一個小時,交給我,我力挽狂瀾。”楚天舒說。
林槐盯了他一會兒,半晌半陰不陽地笑了:“好吧,男……性朋友。”
他們肩並肩坐在沙發上,等待著朝陽的升起。
林槐靠在楚天舒的肩膀上,睡著了。
他是被楚天舒的搖晃聲吵醒的。在他睜開眼睛後,楚天舒貼到了他的耳邊。
在如此這般地說過一遍後,林槐虛起了眼睛:“這樣真的可以嗎……”
“你是在質疑我的製圖水準嗎?”
“不,我是說……這種事……”林槐吐槽道,“真的可以發生嗎……”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楚天舒笑得陽光燦爛,“而且根據我的推理,每一個漫畫家都有著……”
“讓自己筆下的人物活過來的夢想。”
十分鐘後,潤三照例翻開了畫稿,對著玩家們進行了新一輪的陳述。
陳述的過程中,他一邊用眼睛尋找著林楚二人的身影,一邊難以遏製地打起了哈欠。
“……真麻煩啊。”他想著,“當考官這種事……我真是一點都不想去做……”
然而想到那個人的聲音,和他莫名其妙提出的、塞滿私貨的劇情,潤三還是忍不住將臉縮成了苦瓜狀。
他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再度盯向畫稿。
……下一刻,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他不信邪地繼續揉了揉。隻見,原本在格子上僅有米粒大小的林楚二人的身影,卻漸漸變大了!
“奇怪……”他眨了眨眼,“這是分鏡錯誤嗎?”
他湊近了畫稿,想一探究竟,下一刻,一個腦袋,狠狠砸中了他!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林槐帶著回音的呼喊:“……這種胡鬨的辦法居然成功了……”
“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周才在世界裡畫出來的飛行器,而且打破次元壁,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嗎嗎嗎嗎——”
楚潤二人的腦袋來了個親密接觸。潤三還沒來得及捂住自己流血的鼻子,已經被楚天舒連人帶椅子地按到了地上。
“林槐!趁這個機會!”楚天舒將潤三一把按倒在地,大喊著,“用橡皮擦掉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