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毛衣女孩乘電梯回到了5樓。電梯門開時, 棒球帽男正好從501出來。
“嗨。”他舉起手, 對住在502的女孩打了個招呼。
他沒指望這聲招呼能獲得多少回應。大多數時候, 那個女孩總是紅著眼、像是剛哭過。棒球帽男第一次見到藍毛衣女孩時, 她正握著手機,站在502門外哭。棒球帽男走過她時,她身上帶著淚水的味道,除此之外, 還有洗衣粉的味道。
或許是聞到了洗衣粉的味道,他提著快遞,舉起左手和她打了個招呼。
棒球帽男知道她有一個複合的男朋友。男朋友待她不太好,兩人一吵架就說她臟。女孩一被說臟就會拚命洗衣服洗澡, 偷偷地抹眼淚。
棒球帽男不很喜歡看見她哭,或許是因為他喜歡她洗衣粉的味道、卻不喜歡她淚水的味道。
然而,儘管二人共處同一個屋簷下, 卻依舊是這個城市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棒球帽男從沒想過能和她說什麼心裡話。
有什麼可說的呢?對方已經有男朋友,而他作為一個鄰居,也沒辦法乾涉她的感情生活、
在過去他曾路過自己憂鬱的鄰居一百三十四次。今天是第一百三十五次路過,棒球帽男卻停下了腳步。
他的鄰居依舊一路低著頭,垂著劉海。長長的劉海遮住她的臉,她的臉上,總在哭泣。
他找到自己該說的話了。
“喂……你,”棒球帽男猶豫著開口,“我最近看了一個心理醫生,還蠻好用, 我把他的微信給你,你要不要和他聊聊?”
夕陽西下,斜著照射到樓道裡。女孩的短發在陽光下顯現出淡金的色澤。
“……一秒鐘從恐怖片變成了王家衛電影,這就是你的力量嗎。”
監控錄像前,林槐虛著眼給出了評論。
在之前互換身體時,楚天舒在每一家的門前都裝好了監控攝像頭。
是時,身而為貓的林槐蹲在旁邊,發出聲音:“你的動作為什麼這麼熟練?”
楚天舒踩在梯子上,咬著螺絲刀發出聲音:“唔?我可以看作是你在誇獎我的維修能力嗎?”
林槐看著他的背影:“嘖,你看起來像是一個擅長偷窺的變態。你是不是在每個副本裡都搞這套?”
楚天舒擰好最後一個螺絲,拍了拍手道:“你怎麼憑空汙人清白,我是這樣的人嗎?我隻是偶爾放放,比如在克係副本裡,我從來不放攝像頭,避免不小心直視了不可直視之物。”
林槐:“這堆攝像頭也是你從哪個副本裡摸出來的嗎?”
“……”楚天舒抗議,“這明明是我在係統商店裡買的!我看起來有那麼窮而猥瑣嗎?!”
林槐摸了摸鼻子,楚天舒停了一會兒,在抱他回物管室的路上,又道:“你說……”
林槐:?
楚天舒:“在離開副本之前我們回五樓一趟?那麼多鬼,不拿走留在這裡可惜了。”
林槐:“……你怎麼不把第四層樓帶走呢?”
楚天舒:“在封鎖401前我問過係統能不能把401房間帶走,係統說,包裹放不下。”
林槐:“……所以你在被激怒到極致時依然和係統討價還價了401房間的利用價值嗎?!”
楚天舒揉了揉他的腦袋沒說話。
“不愧是你……真是恐怖如斯……”林槐發出吐槽。
他越發地感覺楚天舒這個人真的很……
神奇。
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揭開了人生中最大的傷疤。卻依舊能在手掌已經按在門板上時,從理性的角度考慮“能否把401帶走”。
林槐幾乎可以想象到楚天舒當時的想法。
要是它能被帶走的話,就把它打包帶走。不能帶走的話,就把它毀掉。
他的行為即使在這種情緒激烈的情況下,也並未因情緒而驅動。相反,他首先考慮的永遠是“能否獲得利益”。
冰冷而理性的利益。
那天中午林槐蹲在餐桌上看了楚天舒很久。楚天舒一刀拍上一個魚頭,轉過頭來看他:“為什麼這麼警惕地看著我?”
林槐:“我思考了很久。”
“還在想那件事?”
楚天舒一刀下去,整片魚肉很輕鬆地從骨頭上被剃了下來。他眼神專注,手法利落,這樣的手法用來殺人剔骨,一定很快。
然而他殺的是一條胖頭魚,這個場景,又顯得有些滑稽。
林槐點了點頭:“不得不說,我有了一些想法。你確實在某些方麵,超出了我的預料。”
“什麼?”
楚天舒把魚肉片開,嘴裡道:“之前和杜重山第一次見麵時,我倆下了一個冷兵器大逃殺副本,能用的工具隻有刀。我們搞死了一個權貴,他的身體太龐大了不好處理,我當時就勉為其難地處理了一下。他看著我麵無表情,手法利索,就問我怎麼這麼熟練,我當時就……”
他麵無表情地回過頭來,眼神冷漠:“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玩刀。”
林槐:……
楚天舒:“然後他叫了我半年的楚哥哈哈哈哈哈哈,直到我告訴他。”
他輕巧地把魚肉片碼在碗裡:“玩刀==切菜。”
林槐:……
楚天舒:“我當時說那句話的時候為了憋笑臉都快抽筋了,隻能麵無表情。他居然覺得我像個冷血殺手,哈哈哈哈。”
他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任何一個人聽見這樣的話都不會覺得他很簡單。
畢竟,對於任何一個普通人而言,要處理一個npc的屍體都不是這麼口頭上用一句“和片魚差不多”就能簡單解釋的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笑著把這種事說出來的人,或許比冷著臉回憶這些事的人,來得更狠。
林槐看著他。
“然後呢?”
“然後什麼?”楚天舒把油倒在鍋裡,“我就是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