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處地方被人尋了過來, 花憐睡的正香,外麵的天不過剛亮,黛藍逐漸朝著蟹殼青過渡,滿川本就沒睡, 窗外的竹葉滴了一滴雨下來, 葉片似是不堪忍受的垂了下去, 發出極其輕微的震響。
他睜開了眼。
來的隻有一人, 而且他對來人熟悉得不得了。
滿川關好門, 對方的劍嘩然出鞘,直抵他的咽喉致命之地。
握著劍柄, 滿川卻未動, 平靜的喊了一聲大師兄。
呂淺生將劍抵得更近, 幾乎就要割破滿川喉管的地步,他看上去蘊藏著極大地怒氣,但又性子不是那種急躁的,一切情緒都隱在那雙眼睛裡。
同呂淺生師兄弟如此多年, 滿川看到那雙眼將心底的猜疑隱了下去, 畢竟就算是師尊和師弟, 明麵上都待他極好,暗地裡卻恨不得他萬劫不複。
連那倆人都如此, 那相處多年的師兄呢?
他不急著出手,反而一直逼問原因,哪有半點像是知道隱情的樣子。
呂淺生逼問他,“是你打傷了楊朗?”
滿川應了, “他想殺我。”
“怎麼會?!”呂淺生提高了聲音,他本就嗓音粗厚,震得頭頂沾了雨水的竹葉震得降了不少水下來,“我看著楊朗長大,他為何要殺你!?”
滿川伸出手指抵在劍鋒處,離他的脖頸遠了些,“師兄若是信我,便聽我一句。”
長劍收回,叮的一聲落回了劍鞘。
呂淺生不依不饒,他的性子便如鍛劍一般,一旦打了便要將劍煆成型方會收手,“但凡你說了一句假話,便彆怪師兄無情。”
關好的門卻在此刻被推了開來。
花憐睡意朦朧,卻難抵聽到外麵一觸即發的吵鬨聲,掙紮著爬了起來,她穿好鞋子拿了一根趁手的頂窗竹棍,一身鐵骨的走了出去。
滿川上前一步堵住門,“無事,你進去。”
花憐趁著門縫往外看了一眼,凶巴巴的,似乎不能同他過招打鬥有些憋屈,但又迫於她向來對滿川的話言聽計從,哼也沒哼的順著滿川的力道退了回去。
呂淺生卻看到了那張臉,似曾相識。
“跟在你身邊的女修便是她了罷,”呂淺生主動提起,也不管滿川應不應,“你可知那道懸賞令出現之後,齊長老在門派發了好一頓火,說要將你扒皮抽筋,淪入十八層地獄。”
花憐的模樣同之前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齊風城看一眼便能認出沒什麼意外。
讓他意外的是發出花憐這道懸賞令的究竟是誰,滿川問呂淺生,“師兄可有那道懸賞令的玉簡?”
呂淺生從芥子袋掏出一物扔給了滿川,“聽聞是器宗楊萬發出的懸賞令,那日你也見過,他曾來過我等門派。”
滿川打開看了,心下了然,楊萬當初將花憐給他,是以望他給花憐渡夠五十年的精氣,他雖不知為何要做這傀儡,但也心裡起了防備的心思。
花憐此時又冒了個頭出來,她記得楊萬,那是她娘的師尊,長得壯碩卻待她很是不錯。
“秋生,”她隻開了一點縫隙,朝著滿川招了招手,待滿川走近才小聲的、像是在分享兩個人的秘密一般,“那是我娘的師尊。”
花憐沒同他講過自己的身世,他從前不曾過問是因花憐不提,他也不提及,自他知曉齊風城是花憐父親之時,卻替她有些不值。
身死之後連身份都沒有,堂堂蒼山派長老、齊家修仙世家的領頭人連這點都不給,悔恨有什麼用,他還是將自己的名譽看得更重些,將齊家的臉麵看得更重些,否則以他的地位,齊風城死了一個女兒都悄無聲息,這如何可能。
滿川卻沒想到之前在門派中見到和花憐麵貌相似的體修居然是花憐的娘親,那楊萬煆造花憐這具傀儡自然也是為了花鈴沒錯了。
如此一想倒是通了。
將玉簡還給他,滿川拱手,將芥子袋中的一道玉簡點開來,那是一段很長的對話,卻是滿川在去之後將幾人說的話都一一錄了進去,此時放了出來,不亞於在呂淺生的心上捅了一把刀,他臉色巨變,“怎麼可能!”
滿川將此物收起,慢條斯理的將藏在他身後的花憐捉了出來,一麵梳理著她散開的長發,“沒有半點退路我怎會如此衝動行事,此物我刻錄了許多份,若是師尊,不……如今應該稱霍真,他逼得急了,莫怪我將此物公之於眾,將他千年來的顏麵踩得抬不起頭來。”
呂淺生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師弟好手段。”
“若是沒點手段,”他加重了手段兩個字,低低地嘲笑一聲,“我估計現在連灰都不剩了。”
花憐想捂他的嘴,偏生踮了腳也被滿川躲了開去,他捉了她搗亂的手繞在他自己的腰上,“奉勸師兄保重,此物還是保密的好,若是他知曉你已聽過,怕是性命難保。”
呂淺生不答此話,隻言:“師弟保重。”
他披著一身細雨,轉身離去,直至那身影瞧不見了,滿川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怎麼也不鬆黏膩的緊,“我們也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