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雋灰溜溜地被張管家領進餐廳,就見大堂哥氣勢懾人地坐在餐桌前。
餐桌收拾得一乾二淨,慘白的桌布映襯他的臉更冷,更淩厲。
他從十一歲認識大堂哥後,小時候犯渾都是大堂哥收拾他。
他對大堂哥滿滿的崇拜和尊敬,加上年紀差得多,絲毫不敢“以下犯上”。
顧文雋咧嘴傻笑,故作鎮定:“大哥,你叫我?”
他已經知道肯定是張管家多嘴多舌。
顧晉誠冷眸淡淡掃他,顧文雋心生一種轉身逃跑的求生欲,氣息有些發顫地問:“大哥,你找我乾什麼?我那個……溫習功課呢,明天周一上課,有小考試。”
說話間不自覺地跟小媳婦一樣,兩隻腳都並攏了。
顧晉誠把玩桌上的空玻璃杯,指腹在杯麵的紋路上輕輕地摩挲,良久也沒有開口。
越是沉默越是可怕。
他濃眉下的眼眸在顧文雋的眼裡像是一片陰影,完全看不清神色,像是潛藏著什麼濃烈的情緒即將一觸即發。
顧文雋硬著頭皮站定,也不敢再問,腦子裡似乎有一根弦繃著,要斷不斷。
斷了估計得彈死他。
都說長兄如父,在顧家,是長兄勝父。
終於,顧晉誠開口了。
但是極為意外,並不是顧文雋以為的怒意,而是一種古怪詭異的平靜,甚至夾雜著某種悲涼。
顧晉誠濃黑的眼眸是深不見底的幽邃,薄唇輕啟:“文雋,你大伯的心臟病,很嚴重。”
顧文雋沒想到大堂哥說這種話,慌張不已,連連道歉:“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嗆他,我就是……我知道大伯身體不好。”
他想到早上假二哥說,等大伯病好了他會離開的話,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可能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故意那麼說,應當是真心話。
如果是這樣,那他的確沒必要懟他。
畢竟假二哥昨天回家也沒怎麼開罪自己。
顧晉誠的語氣頗有些四兩撥千斤:“他?”
“二哥!”
顧文雋立刻改口,“是我不該懟二哥,讓他難過。等二哥回來我就負荊請罪。希望他能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還有我以後再也不那樣跟他……跟二哥說話。我肯定好聲好氣。另外我還會請二哥明天跟大家一起吃飯。”
他一口氣說一長串話,氣息有些不穩,最後有些可憐地說,“大哥,你彆生氣了。”
玻璃杯被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顧文雋縮了縮脖子——
他難道說的不對?
顧晉誠站起身,筆挺高大的身姿就算隔著一張桌子,都讓高中生顧文雋感覺到來自於成年男性的壓迫感。
顧晉誠一步一步踱到莽撞的幼弟麵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施加幾分力氣:“以後做事說話之前,先想一想殘局是不是能收拾,不能的話,”
顧文雋自己接上後話:“不能收拾殘局的話我就閉嘴。我懂了大哥!”
顧晉誠按住他的肩膀,輕拍兩下:“道歉的時候,真誠點。”
說完,他踏步離開餐廳。
“嗯!”
顧文雋悄悄回頭看看大堂哥魁梧無比的背影,見真的走遠才大鬆一口氣。
他嘟嘟囔囔地埋怨張管家,“張管家你什麼都要告訴我大哥嗎?”
張管家照舊無悲無喜的麵癱臉:“三少爺,我不是一開始就說的。”
顧文雋拽開椅子坐下,氣得跺腳:“那大哥怎麼知道?”
張管家如實道:“您剛才用餐的時候行為言語反常,大少爺一看就知道。他是關心您才問我,我也是關心您和二少爺才說。”
顧文雋看著餐桌回憶自己的可疑形跡,的確有點那什麼。
他磨牙:“謝您老關心!”
張管家:“關心顧家上下,是我的分內事。”
顧文雋:……
算了,他還是先想想怎麼跟二哥道歉。
大堂哥說的沒錯,大伯身體不好,若是氣得再病,那他死不足惜。
而且,假二哥似乎變化很大,就說那個圍棋吧……
他研究一下午都沒研究出個所以然。
顧文雋思維跳脫,忽然問:“張管家,我大哥會下圍棋嗎?”
張管家遲疑:“不清楚。但是大少爺聰明過人,如果有心要學,應該不難。”
顧文雋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恨恨跑出餐廳——
現在是三兄弟裡他最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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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顧文越酒足飯飽回家,一路上都在聽丁海說他昨天在《腦子是個好東西》裡的表現過於亮眼,導致節目組現在宣傳重心全在他身上。
丁海顯然比顧文越更激動,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苦儘甘來既視感。
顧文越半靠在車椅裡走神:就這樣也可以?
想當年,戲台上那些戲子誰不是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要成就一番名利,又豈止是十年童子功呢?
到家後,丁海將車停在大宅麵前見他昏昏沉沉地打哈欠,趕忙下車去開車門。
顧文越搭著他的手臂踏出副駕駛,伸個攔腰。
半山豪宅區的夜風涼意重,秋露拂麵。
顧文越打個寒噤,施施然往裡走。
身後的丁海叮囑:“哥,明天我早上九點來接你,那邊十點要開拍的!”
顧文越散漫地抬抬手,心裡歎氣:九點出門,也就是八點半起床,動作利索些,至少也要八點四十五。
這什麼命啊?
他不是顧家少爺嗎?
哦,是假的。
進大宅,傭人低頭問好。
顧文越打著哈欠飄進去,準備現在就洗洗睡覺。
他低垂眼簾,走得懶散悠哉,一路經茶室、花廳、客廳,準備踏上樓梯,卻聽不遠處有個聲音響起。
“二哥……”
嗓音中帶著幾分委屈。
顧文越站著沒動,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準備繼續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