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勞頓了一天,每個人都累了,即使知道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應當小心為上,可眼看夜色已深,橫豎今天是辦不成什麼事了,不如各自回房,養精蓄銳,好應付之後的事,所以,分頭領了鑰匙,幾個人就自去休息了。
賽璐璐和艾芙婭一間,女孩子都愛潔,妖精更是個個都到了潔癖的程度了,所以艾芙婭很是仔細地檢查了下房間設施,當然也不乏身為傭兵的警覺心所致。
“還好,那老板看起來讓人覺得毛毛地,房間收拾地倒算可以。”
一圈看下來,艾芙婭挺滿意,被褥和床單看著似乎都很新,桌椅、牆壁和地麵也沒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汙垢,在床上坐下,艾芙婭拍了拍床,笑道:
“那我們睡覺吧。”
“恩。”
賽璐璐點點頭,將桌上的油燈吹滅了,房間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過了一會,眼睛才適應過來,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她上了床,將行李放在了身邊,和衣而臥,床對麵的艾芙婭也隻是脫了外層皮甲就躺下了,弓箭同樣擺在了枕邊。
閉上眼睛,賽璐璐卻是久久沒有睡著,翻來覆去,不停地在床上烙大餅,黑暗中,聽覺驟然變得無限敏銳,耳邊傳來艾芙婭清淺的呼吸聲,均勻悠長,似乎已經睡熟了,賽璐璐有些羨慕,有些鬱悶,她也很累,精神更是疲倦,但不知身上哪根神經依舊亢奮中,嘗試了幾次,就是睡不著。
翻了個身,她臉朝向了牆壁,側耳傾聽著艾芙婭有規律的呼吸節奏,她的呼吸也不自覺地配合著慢慢放緩,不知不覺中,睡意悄悄造訪,賽璐璐滿足地打了個哈欠,外界的一切也漸漸遙遠起來。
半夜三更時,賽璐璐突地驚醒了,還在茫然中,樓上忽然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動靜,聲音隔著一層天花板,所以有些模糊,聽著甚是古怪。
吧唧吧唧
咕嚕咕嚕
哢什哢什···
像是人或是動物在咀嚼、吞咽和啃噬什麼東西時發出的聲音。
賽璐璐聽著聽著,卻是漸漸覺得毛骨悚然起來,那聲響細碎而密集,頻率極快,根本不像是人發出來的,倒像是某種動物或是什麼蟲子在撕咬血肉似的,而且,數量極其多,可是,她明明記得樓上是金雀花騎士團住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種聲響?
賽璐璐渾身僵硬地躺在那裡,背後的汗毛根根豎起,動都不敢動。
“沒聽到,沒聽到,我沒聽到,睡覺,睡著就好了。”她死命閉著眼睛,自欺欺人地,在那裡自我催眠著。
可惜她的心願注定要落空了,離奇的不止是如此,前一刻還安穩躺著的身體,下一刻卻是突地向下一沉,似乎整個床塌陷了般,她半個身體都向下傾斜著,慢慢滑了下去,賽璐璐一驚,連忙伸手去扶牆壁,想要穩固身形,入手卻是一片陰冷滑膩,伴著一些凹凸不平、粗糙磕手的手感,緊接著,整個鼻腔都充溢著一股濃重的土臭味和黴味,還有一種難言的腥氣,身上、身下蓋著的被褥,也不再乾爽溫暖,反而冰冷潮濕,貼在肌膚上感覺爛糊糊地。
賽璐璐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腳蹬開被子,她睜開眼睛,翻身坐起,卻驚駭地發現,她什麼都看不見了,漆黑,又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黑的像是最濃厚的墨汁被打翻了一般,黑的如同世界已經不存在光一般,整個世界都被黑暗吞噬了。
她在做夢嗎?賽璐璐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隨即,疼地差點沒尖叫出聲,不是夢,這是現實,黑暗中,隻有那吧唧吧唧、咕嚕咕嚕、哢什哢什的聲音還在不斷地響著,此情此景下,卻是越發滲人。
亮起來就好了,火,對了,火,驚恐不安中,賽璐璐想起包裹裡有打火石,她連忙伸手摸索著,一把摸到包裹後,她伸手進去,手忙腳亂地憑著手感就翻找起來,同時,受驚過度的大腦也終於想起房間裡不止她一人。
“艾芙婭,艾芙婭,你醒醒,艾芙婭?”賽璐璐焦聲喚著,聲調又高又急。
就算睡的再死,這音量也足以把人吵醒,可對麵卻是毫無反應,賽璐璐又喊了兩聲,到了第三聲,才出口一個音節,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在剛才,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件極其不尋常的事,沒有了,臨睡之前,還能聽見的艾芙婭那規律的呼吸聲,現在卻聽不見了,什麼聲音都沒有。
是她不在房間裡還是已經···
賽璐璐臉色刷地變白,過了一會,才抖著嗓子,極輕極輕地顫聲道。
“艾芙婭,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還在嗎?”
床對麵終於有了動靜,可賽璐璐卻再也控製不住,當場尖叫了一聲。
哢什哢什
吧唧吧唧···
就在她的對麵,應該是艾芙婭所在的位置,卻傳來了咀嚼、啃噬東西的聲音,近距離之下,賽璐璐聽的更是清楚,是有什麼生物在撕咬著肉之類的東西。
“艾芙婭,艾芙婭!你到底在不在,那是什麼聲音?你在乾什麼?”
極度的恐懼讓賽璐璐抑製不住地喊了起來,整個人卻是慢慢後退,向著牆壁縮去,手上更是加快了摸索的動作。
對麵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徹底沒聲音了,賽璐璐警覺地瞪著前方,拉長著耳朵,而手裡此時也終於摸到了打火石,長籲一口氣,她連忙掏了出來,開始點火,心急火燎之下,她的手有些抖,點了幾次都沒點著。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腳踝,然後猛地一拉,賽璐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拉下了床,整個人往後倒去,仰麵躺在了地上。
腳上的手,冰涼刺骨,冷的嚇人,力氣大的更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死死箍緊著,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膚,整個腳踝刺痛無比。
“是誰?放開我,放開!”賽璐璐驚聲尖叫,腳上死命蹬著,手中急急地摩擦著打火石,終於,劈啪一聲火星後,一道橘色的光芒如同利劍般,劃破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同時,一抹微弱的水藍光輝也是自她身上一閃而過。
一聲瑟縮的細鳴自她腳踝處傳出,然後,那隻手猛然縮了回去,接著,響起了吱嘎一聲,賽璐璐一骨碌連忙坐起,打火石往聲音發出的方向一照,一小片綠色的衣角攸忽而過。
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她隻覺右腳踝火辣辣地疼,拿著打火石湊近一看,賽璐璐立時倒吸一口涼氣。一隻烏青的手掌印浮現在皮膚表麵,手印纖細小巧,該是指甲抓掐的地方,有細小的血珠慢慢滲出。
勉力定了定神,賽璐璐舉高了手中的打火石,就著微弱的餘光終於看清了四周,然後,她的眼珠瞪大了,這還是剛才那個旅館嗎?
腳下的木地板大部分都朽爛了,東一個窟窿,西一個窟窿,剛才床的位置隻剩一堆黑色的爛木頭,上麵有些黑綠色的絮狀物,想到剛才就是睡在這張床上,賽璐璐不由乾嘔了一下,牆壁已經所剩無幾了,隻在承重處留下了幾塊磚石,卻也是疏鬆不堪,黑綠的苔蘚覆蓋其上,幾根隨時將坍塌下來的立柱搖搖墜墜地支撐著這三層小樓,她甚至都能毫無障礙地看見樓上、樓下和隔壁房間的布局。
眼前活脫脫是一棟廢墟,而且還是一棟散發著曆史陳腐氣息,已經快要風化完的廢墟。
“叔叔,對了,叔叔在哪?”
良久,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賽璐璐,再次驚呼出聲,金和威爾的房間就在她們隔壁,可現在,她能清楚地看見,隔壁同樣是一片廢墟,根本沒有一個人。
抓起包裹,賽璐璐拿著打火石,就衝出了房間,一路奔跑著,邊大聲喊著。
“叔叔,你在哪?叔叔。”
她一間間地搜索著,能夠清晰看見裡麵的,她用火石一晃而過確認,看不清的,她進去搜查,可是三層樓跑下來,莫說自己叔叔了,威爾、馬修、波金,還有金雀花騎士團的人也都不見了。
她不死心地奔出了旅館,卻絕望地發現,外麵和旅館裡也是一模一樣,前後左右都是濃儼如墨,虛無混沌的黑暗,手中微火所照之處,隻見處處斷垣殘壁,風化剝落,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更迭、風霜折磨,這個黃昏時,還一派繁華熱鬨、簇新齊整的城市,現在卻是空城、死城一座,如同無數被拋棄在曆史長河上的古老城市一般,隨時都會灰飛煙滅。
“這裡究竟是哪裡?叔叔,你到底在哪?叔叔,你回答我啊,威爾,艾芙婭,馬修,波金老板,你們回答我一聲啊!”
賽璐璐驚懼交加的視線四處徘徊著,渾身抖顫著,卻還是努力跑動著,竭力全力地喊著,她怕自己隻要一遲疑,就會被軟弱擊倒,再也無力站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漸漸地,她步子緩了下來,也不再喊了,雙腿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力,絕望如洪水般潮湧而上,淹沒了她整個人,雪上加霜地,手中的打火石在一個微弱的跳動後,也耗儘了能量,徹底熄滅了,她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賽璐璐猛然停下了腳步。
孤身站在黑暗中,前不知儘頭,後不知來路,耳邊是一片死寂,靜的仿佛耳朵已經聾了一樣,極度的寂靜中,心臟的跳動聲卻漸漸大了起來,一聲聲,急促地砰然鼓動著,奏出孤寂、絕望的音符,轟然入耳。
很久以前,似乎也曾如此一般,時間和空間仿佛都消失了,隻有無垠的黑暗,和她一個人,賽璐璐恍惚著,全身被一種似曾相識感籠罩著,她不記得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覺,可是,她記得,那是種反複沉淪,無從解脫,讓人足以瘋狂,使人滅頂般的孤獨感。
仿佛永遠般地毫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