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索到達吉原時,已是深夜中的深夜, 就連遊女和嫖客都已折騰完安歇了, 更彆說不陪夜的藝伎了,守門的龜公連連賠笑著解釋藝伎這時間已經都不工作了, 請多包涵之類的, 西索也不糾纏, 乾脆走人, 直接繞到鬆葉樓後院, 他抬頭找著賽璐璐的房間, 卻見一扇窗戶大大敞開著, 暗淡的燭火光源下,他要找的少女就半倚在窗邊, 臉色漠然眺望著下弦月色, 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彈撥著三味線,調子也是冷冷淡淡。
“嗯哼~”西索眯起眼笑了, 手一勾低矮的屋簷,翻身就上了二樓, 在少女驚嚇地眼神中, 一把伸手捂住了欲要喊叫的賽璐璐, 輕鬆地跨進了窗戶,笑眯眯說。
“小貓咪~我們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知道今日我會來找你, 特地深夜不睡等著我呢~”
距離極近的關係,賽璐璐聞到了西索身上飄出來的濃鬱至極的血腥味,她略微低眸一瞧, 他藏藍色的和服上有著不少星星點點和塊狀的深色汙漬,有些甚至看著還有些濕潤半乾,賽璐璐心頭一凜,這是前不久剛殺完人?抬眼看西索,他眉宇間並沒有一絲殺人後殘留的戾氣,甚至挺悠閒看著心情不錯的樣子,但越是這樣輕鬆越是可怕,這代表著對方要麼殺人如麻已經習以為常,要麼就是心性無情冷漠到極點,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好應付的,賽璐璐立刻將打算咬他一口掙脫後再叫人的心思收了,態度平靜下來,神情恭順地看著他。
“嗯~乖孩子。”西索也看出了賽璐璐不打算叫了,誇獎一句,他放手,越過她,舒適地盤腿坐下,笑問。
“彈的什麼曲子?不錯,但寡淡了點,換首熱鬨的彈來聽聽。”
賽璐璐轉過身軀,鎮定回答,“是都都逸,既然客人不喜歡,我換首元祿花見踴吧。”
西索自來熟地將房間裡的一盞淡酒拿過來,自斟自飲慵懶笑。“行啊~”
雖然三味線本身的音色就偏蒼涼古樸,但賽璐璐還是彈撥出了略帶祭典氣氛的熱鬨,西索閉目小酌著,一首彈完,西索輕笑一句繼續,賽璐璐就隻能再彈了起來。
音樂聲中,西索忽然道。
“今夜,上次想要殺你的武士們死了一大半,幕府動的手。”
三味線的音色頓了一下,才接了下去,賽璐璐語氣平靜道。
“祗園精舍之鐘聲,奏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驕者難久,恰如**一夢;猛者遂滅,好似風前之塵。”
西索托腮趣味地看著賽璐璐。
“呼呼~這是叫我節哀看開點?真狡猾啊~,明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些~”
“小女不明白客人的意思。”賽璐璐低頭,隻是故作不知。
西索哼笑著拆穿。
“尾張家那位年輕的老中雖然看不順眼長洲和薩摩已久,可之前的動作卻並不激進,這半個月來的動蕩彆說你沒風聞?看來他是真的戀慕傾心於你?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賽璐璐怎麼可能認這個罪名,彆說為了自己的後續安全,就事實而言,俠客這起行動的最大目的也不是為了替她出氣,她低頭垂眸道。
“客人說笑了,我不過是一低賤藝伎之身,將影響整個國家未來前途的政治鬥爭歸於小女一人之因,小女實在惶恐了。”
西索聳肩不以為意。
“你不用急著否認,我其實無所謂,行吧,不談這個掃興話題,美人在側,風花雪月才不負這良宵之夜呢~”
西索這一夜就死皮賴臉地住下了,賽璐璐也不敢趕他,隻能由他去了,熒幕外的幾人本來緊張西索會不會亂來,可看他手腳規矩,雖然一直口上花花,也就強忍著他在那裡拚命撩妹了。
第二日,西索回到道場時,已快中午時分,一夜未歸,米莉亞看他的眼神極度幽怨,好幾次欲言又止望著他試圖讓西索主動開口詢問,卻全部西索無視,最後終於忍不住,米莉亞剛張開嘴,就看見忠賴臉色難看地走了進來,憤怒道。
“豈有此理!竟然連收屍都不給,簡直是毫無一絲武士道義可言!”
“怎麼了?”西索隨口問。
“奧,西索,你回來了?”忠賴一抬頭看到西索,問了一句後,就滿是不忿地說起了原委。
“今早我讓收屍人去收斂昨日死去的弟兄們屍首準備歸葬家鄉,沒想到收屍人去了沒多久就回來報告說屍身已被幕府巡查隊的人帶走了,之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我覺得奇怪,就喬裝去了役所問,可那幫人卻說上頭有令暫時不能放還屍首,你說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人死了,他們還想乾什麼!”
吉田鬆陰聞聲也走了出來,他蹙眉道。
“難道是打算扣押屍首逼我現身?如此的話,我必然不能再繼續躲藏了。”
忠賴嚇地連忙勸阻。“鬆陰老師,你可千萬彆做傻事,他們就算死了都要不安心的。”
“是喲~你要是自投羅網,換回屍身又怎麼樣?這是讓他們白死嗎?”
西索的話就戳人肺管子多了,忠賴連忙拉他。
“西索,你說什麼呢,老師隻是不想忠義之士死後也備受羞辱。”
吉田鬆陰臉色黯然,苦笑道。“是我想的簡單了。”
米莉亞卻突然冷不丁說。
“既然之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那這次單單他們的屍身被帶走了不是很奇怪嗎?上頭有令又是誰的令?是那位俠客老中嗎?大哥你們也說,之前幕府的手段一直還算溫和,為什麼這次突然就開始大肆搜捕我們長洲誌士了呢?這不是很讓人生疑嗎?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隻針對我們長洲藩,或者是報複之類的?”
西索似笑非笑看了米莉亞一眼,嗯哼了一聲沒說什麼,忠賴卻是捏著下巴,越想越懷疑。
“對啊,照你這麼說,的確可疑之處太多了,這行動的也太突然了,啊,不會是那個藝伎告的密吧!”他一副自己想到了症結所在的表情,轉頭就問西索。
“西索,你昨天去找了那個藝伎了吧,怎麼樣?有探問出什麼嗎?她的態度有沒有可疑之處?”
西索紋風不動,麵色不改,隻淡淡一句。“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沒告密。”
“是嗎?難道猜錯了?”
忠賴半信半疑,卻不是懷疑西索說謊,而是對賽璐璐有疑心,覺得搞不好她欺騙了西索也不一定,遊女無情而善變嘛,這麼一想,他接著說。
“不管怎麼樣,西索,最近這段時間你盯緊那個藝伎吧,看她有什麼異動,會不會其實真的出賣了我們?”
米莉亞臉色丕變,她可不想讓西索一天到晚去接近那個藝伎,而且,女人的直覺也讓她覺得西索可能是在包庇那個女人,她連忙道。
“忠賴,我覺得西索不合適了,她如果真的告密了,說不定那位俠客老中就安排了人員埋伏呢?西索一天到晚出入,危險性太大了,早上你不是說了,長洲那邊支持大哥的武士們會再過來幾波人,讓新人去試探監視比較好吧。”
忠賴雖覺得米莉亞危言聳聽了,可還是對西索道。
“米莉亞說的也有些道理,西索,那你小心行事,看著辦吧。”
西索揮手。“我的事你們就彆管那麼多了,我自己有數。”
米莉亞看著西索離去的背影,咬唇,眼中閃爍不定,她看向忠賴,
“忠賴,我總覺得西索對那個藝伎有點上心,你一定要再派人去監視才行。”
“哈哈,米莉亞,你這醋吃的可誇張了,西索才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藝伎背叛老師和我們呢。”忠賴不以為然,但最後還是擋不住米莉亞的哀求,同意了米莉亞的請求,準備等人來了後,派幾個新人過去監視。
其後幾天,江戶的搜查越發嚴格,風聲太緊,忠賴幾人連喬裝出行都不敢了,隻有西索,藝高人膽大,依舊夜夜出門瀟灑,天明才歸,米莉亞臉色一天比一天勉強,他夜夜夜宿吉原,卻完全看不見她的愛慕,簡直是讓她心碎又嫉恨,而吉原的賽璐璐,也是無奈,覺得簡直是粘上了一個狗皮膏藥,怎麼撕都撕不掉了。
一天後,長洲的新人們來了,忠賴立刻派他們出去四處探查情報去了,包括吉原,西索也晃悠悠跟出去了。
走到鬆葉樓門前,就看見新來的武士們圍著龜公要求見賽璐璐,卻聽見他擦著汗小心賠笑道。
“真對不起,從今天起,賽璐璐藝伎不再陪客了。”
“為什麼!你怕我們出不起錢嗎?”一個武士立刻不滿地大吼。
龜公忙不迭解釋。“不是,不是,而是俠客老中已經派人遞過話來,他會將賽璐璐藝伎贖出吉原,在他拿到證明自己誠意的物件之前,賽璐璐藝伎在吉原的每一天都被他重金包下了。”
幾個武士們互相看看,然後,稍微離遠了點,幾人低聲討論起來。
“果然,這個藝伎有問題。”
“沒錯,之前並沒有聽說贖身之事,這是立下了什麼大功勞,才得到這機會的嗎?”
“功勞?我看就是告密吧!絕對是這個藝伎出賣我們沒跑了。”
“怎麼辦?要退走嗎?”
“走什麼,鬨一場,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那藝伎拖出來殺了祭奠死去之人的亡魂們!”
“沒錯,沒錯!”
武士們群情激奮,又氣勢洶洶殺了回去,粗暴地推開試圖阻攔的龜公就闖了進去,西索正想跟著進去,就聽見裡麵傳來了一聲悲憤至極的怒吼。
“直義!小鬆!高明!清裡!可惡,我殺了你們!”
西索腳步一頓,轉到側麵,挑起矮窗,朝裡看去,長洲武士們和另一幫武士們對峙著,他們前麵有四個盛器,整整齊齊擺放著四個頭顱,正是之前戰死後又被役所帶走不讓歸還屍身的其中四人。
而與他們對峙的武士們一聽,也是露出了守株待兔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笑容。
“認識他們?那好辦了,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格殺勿論!”
“殺了他們,搶回同胞的首級!上!”長洲武士們紅了眼。
雙方各有目的,毫不含糊地就廝殺在了一起,一時間,鬆葉樓裡尖叫慘呼不斷,嫖客遊女們紛紛向外麵逃竄躲避,不多時,就有了死傷者出現,西索摸了腰間武士、刀一把,靜悄悄從後院走了進去,從幕府武士背後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一人的戰力可以直接挑對方十個都不止,所以形勢很快逆轉,混戰中,一個武士眼見己方占了上風,立刻吼道。
“快,突圍上去,去殺了那個藝伎,今日一定要讓她死!”
“去保護賽璐璐藝伎,不然俠客殿下絕對饒不了我們!”
幕府那邊的武士們聞言,也跟著吼了起來。
雙方武士們一個想要越過對方,一個死死守住了樓梯口,砍殺的異常激烈,可西索聽見自己一方武士的話,那本來殺地利落的身手卻是驟然降了不止一籌,開始劃水不出力了,他在拖延時間。
這下子,雙方呈現出了勢均力敵之勢,誰也奈何不了對方,而此時,外麵響起了刺耳的嗶哨聲,雜亂沉重的腳步聲向著鬆葉樓湧來,外麵還有人驚喜的呼喊。
“是江戶警備所的人來了。”
“衙門終於來人了。”
幕府一方的武士們頓時士氣大振,而長洲藩的卻是慌了陣腳,人增多了,他們肯定就乾不過了,西索一看終於可以走人了,他抓起一個頭顱,當機立斷道。
“帶走頭顱,撤退!”
幾個武士咬牙暗恨地望著毫無動靜的樓上一眼,抓起剩下三個頭顱就往外突圍了,前有警備所的武士們,後由俠客老中派來的武士們,兩方包抄,一乾長洲武士們廝殺地是血肉橫飛,真的是在拚命了,西索這時也不偷懶了,全力發揮出了自己殺神的戰鬥力,殺出了一條血路,長洲武士們跟著缺口殺了出去,在一路尖叫聲中,飛奔出了吉原,為了轉移注意力,剩餘的人分頭跑了起來。
西索轉了幾圈,擺脫了跟蹤,才回到了道場,他一回來,眾人看到他手裡的頭顱和滿身的血跡,頓時大驚失色,忠賴目眥欲裂,撲上去搶過西索手裡的頭顱,眼中含淚連連追問。
“清裡!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首級在你手上,西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嗯哼~”西索覺得很不好解釋,想了想,乾脆不解釋了,他聳肩道。“你等其他人回來問吧,我就是搶了個人頭打了場架而已~”
“什麼?什麼意思?喂,西索,你說清楚?彆走啊,可惡!”
忠賴滿是不明白,追著西索就問,可西索作為自由散漫的傑出代表人物,還兼具我行我素的優良特點,說了不想解釋就是不想解釋,忠賴最後隻能頹唐放棄,焦心等待著其他人的回歸。
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回來,忠賴才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事情經過,到了午夜時分,忠賴再也沒等到其他人回來,頭顱也隻帶回了兩個,加上今日折損的人員,又是七個人喪生了,忠賴簡直狂怒無比,對俠客老中恨不得能噬其肉,啃其骨,對賽璐璐也是恨之入骨。
吉田鬆陰和眾人緊急開會,商討著接下去的策略,刺殺俠客老中的提案再次被拿了出來,這次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西索在旁邊不言不語,意興闌珊,隻在被征求意見時表示一切隨意,他跟著就是。
米莉亞坐在西索身邊,卻是一掃之前的焦灼難安,雖然外表依舊表現的悲傷難抑、義憤填膺,內裡卻暗喜在心頭,她才不管這些政治鬥爭呢,她隻知道,那個藝伎是和他們對立一麵的,西索無論於公於私,都不能再和那個女人有什麼牽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