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卡文迪什,不許睡,聽到了沒有!”
少年蜷縮成嬰兒的姿勢,黑發淩亂的貼在他的臉上,麵色潮紅,平時總是蒼白到缺乏血色的雙唇,此時玫瑰一般鮮豔。
魔鬼嘖了一聲。
他精致的小臉是空洞的漠然,“人類真脆弱。”
發燒是很危險的。
他記得,珍妮,吉米,蓮娜,麥可……她們和他們,都是發燒燒死的。
當然,孩子們總是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小事死去。
然後【魔鬼】會越來越強。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魔鬼從漫長的思緒中抽離,低頭看去。
少年不安的皺著眉頭,嘴唇一張一合,吐出沙啞的呢喃聲。
“不,不要……”
傑克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少年脖子上的繃帶,上麵血跡斑斑。
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人類真的好脆弱。
他慢慢伸出小手,猶豫著,躊躇著,遲疑著,最終虛虛握住了少年的蜷縮小指,抓緊。
“傑克不走。”他柔下眉眼,強調般在“傑克”這個名字上讀了重音:“傑克陪著你。”
雖然【魔鬼】總有一天會吃了你。
傑克的目光穿透牆壁,看向放在餐桌上的那份一口未吃的蘋果派。
雖然蘭斯沒說,但是傑克知道,那是他帶給他吃的。
他真是搞不懂蘭斯·卡文迪什。
總是會做一些無用的事。
明明他想殺了他,還弄傷了他的脖子。
他都不會生氣的嗎?
蘭斯並不是以德報怨的聖父性格,所以為什麼唯獨對他寬容?
黑發少年神情恍惚的陷在床上,發出一句又一句含糊不清的詞彙。
如果不救他,他很快會燒死吧。
如果讓他去殺戮,去詛咒,去恐嚇,他倒是知道不少強大的黑魔法。他可是用黑死病殺了一城的人呢!
治療……
傑克立刻因為這個詞惡心的撇了撇嘴。
治療是那群惡心的白蛾子的領域!
人類腦子都壞掉了!竟然管那麼惡心的生物叫天使!
他定定看了蘭斯幾秒,最終煩躁的嘖了一聲。
“人類真麻煩。你要是挺不過來不怪我。”他把五指插入頭發暴躁地揉搓著,不爽地嘀咕道:“我大概也燒壞了腦子。”
……
林無咎突然覺得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貼上他的身體,燒灼感迅速退去,他舒服的呻/吟了一聲,本能的手腳並用,八爪魚一樣緊緊抱住那個涼涼的東西不撒手。
上空響起一聲無奈且煩躁的歎息。
夢中的火也熄滅了。
天亮了。林無咎也醒了。
他睜開眼,看著懷裡抱了一夜的“抱枕”,大腦難得有些呆滯。
懷裡的抱枕很長,他手腳並用都沒抱完,上麵長滿黑色鱗片,□□彈彈,涼爽舒適,手感特彆好。
看起來怎麼那麼像蛇尾巴呢……
“醒了就滾!”
抱枕被粗暴的從他懷裡抽走了。
林無咎一時不防,狼狽的在床上翻了個滾,再次睜開眼時,正好對上一雙足足有他腦袋大小的明黃色蛇瞳。
林無咎:……
他環顧四周,終於意識到了現在的處境。
他現在正赤身躺床上,一隻黑色巨蟒盤起身體圍著他。
他眨了眨眼睛,冷靜的問:“傑克?”
巨蟒不善的吐了吐蛇芯,沒好氣的悶聲悶氣道:“乾什麼!”
“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你發燒了。”巨蟒昂了昂頭,也不知道一隻蛇是怎麼露出這樣得意洋洋的神氣,“要不是我變成這樣幫你降溫,你早就燒死了。”
林無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乎還有點燙。
這具身體本來就體弱多病,這段時間先是在監獄裡磋磨,又被打了一頓,還忍饑挨餓,能撐到現在才發燒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立刻誠懇道謝:“謝謝你的幫助,我欠你一個人情。”
傑克得意的來回擺動蛇尾,床板震顫,撲通撲通作響。
“我對人類的常識也不是很了解。”林無咎謹慎的說:“但是這種時候,請醫生才是最優解吧。”
巨蟒得意洋洋甩來甩去的尾巴僵在了半空中。
林無咎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算了,反正他也信不過這個時代的醫生。
麵對他這種情況,醫生來了說不定會選擇坑爹的放血療法,這隻會加速他的死亡。
並且,為了幫他減輕痛苦,醫生還有很大可能喂他鴉片——這個時代的人們普遍把鴉片當做可以治愈一切痛苦的萬靈藥。鴉片還很便宜,1便士就可以買到,所以鴉/片濫用已經是社會性問題了。
放血療法+鴉/片,這一套組合拳下來,他基本就可以去地下見陪瑪麗了。
林無咎費力的給自己套上衣服,然後跨過粗壯的蛇軀下了床,搖搖晃晃走到書桌前,手指哆嗦不聽使喚,嘗試了好幾次,才慢吞吞的拉開抽屜,從裡麵摸出來一枚1先令的硬幣,又抓起放有文稿的紙袋。
果然,這種時候隻有華夏祖傳秘方才最靠譜。
“你要乾什麼?”
巨蟒靈活的從床上遊了下來,鱗片摩擦地麵沙沙作響,有意無意的堵住了林無咎的路。
“去雜貨店。”
“去雜貨店做什麼?”
“買薑。”發現巨蟒沒有要讓路的駕駛,林無咎又虛弱的解釋道:“我要煮薑湯發汗驅寒,這樣有助於儘快退燒。”
巨蟒低頭靜靜的凝望著他,明黃色豎瞳宛如鏡子,清晰的倒映林無咎的身影。
林無咎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發抖。
他現在的模樣這麼淒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