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5年12月10日,這一天注定要名垂青史。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普通的一天,這本應當是又一個不為人知的深夜。
就在昨天的同一時間,同樣一個寒冷的冬夜,奈爾煉鋼廠的機器徹夜不眠,又有工人掉進了熔爐裡屍骨無存;
珍妮紡織廠的女工歇斯底裡咳嗽著趕工,她們的手紅腫皸裂在不停流血,白色棉絮飄飄灑灑雪一樣塞進了她們的呼吸道和肺,跟著把她們的身體也埋了起來;
一個名為傑克的男孩已經在無光的十幾米深的地下礦井裡呆了九個小時,他咬著自己的拳頭,習以為常地忍受著饑餓、寒冷和恐懼;
洗衣女工麗莎彎著腰沉默而機械的清洗著盆裡的衣服,眼前發黑,雙臂已經痛到失去了知覺,她已經很久沒吃飯了,為了節省時間。管事在她們身後大聲吼叫:“才工作了1時!動起來!你們這群懶鬼!”
火車的汽笛聲如此威武雄壯,震耳欲聾,輕易碾壓過冬夜,也輕易地碾碎了年輕的鐵路扳道員的身體;
碼頭處燈火通明,又有幾艘貨船在港口前停靠,勞工們如工蟻一般不知疲憊抗送著沉重的貨物,一個人在船上大聲吆喝道:“去新大陸淘金的人還有沒有?”
街道上一個流浪漢在睡夢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巡邏的警察發現了他,叫來清道夫拉走了他的屍體。
但是,不過過了一天,在另一個寒冷的冬夜中。
煉鋼廠的工人們握著他們能拿到手的一切武器衝出了工廠,流入大街小巷,頭一次,在人還沒睡的時候,珍貴的機器睡著了;
紡織廠的女工們跑出了工廠,風吹走了她們身上的棉絮,一部分女人彙聚在了聖翡翠宮門口嚎啕大哭求救,一部分女人則和男人們一起拿起了武器衝上街頭;
郊外的礦場,人類男孩傑克結束了夜班,爬出礦井後,卻發現礦場內幾乎少了一半的男人,剩下的男人告訴他:“要開戰了!快躲起來!”
碼頭停靠的貨船上的貨物堆積如山,水手躲在船艙裡,透過玻璃向外望去,勞工們如水一點點彙聚成了一望無際的海,他們攥緊拳頭振臂高呼發出風暴一般的怒吼,發誓要摧毀擋在他們身前的一切敵人;
憤怒的工人們暴力掙脫了警察們的封鎖線,闖進了一個又一個安靜的教區,流浪漢們屏聲靜氣震撼地望著這一幕,他們的眼眸倒映著火光;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壓過了火車的響亮的汽笛聲,火車司機強行停下了火車,驚恐地看著前方被炸/藥炸斷的鐵軌......
今夜,桑恩城無人入眠。
工人們已經憤怒了幾十年,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導~火~索,隻需要一丁點火星,火~藥桶立刻會被引~爆,火山蓬勃而出,真理的岩漿驚天動地的衝擊波會席卷整個城市,全國上下,並總有一天會淹沒全世界。
自此之後,工人的力量再也不會被忽視了。
他們曾經建造了整個世界,他們也有權利毀滅這個世界,重新建造一個新世界。
教會從沒想過,溫順的羔羊也會露出鋒利的牙齒,就像他們從來不會想到,喪鐘從來都是為他們而鳴。
12月11日,衝突還沒平息,反而越燃越烈。
整個桑恩城都被卷進了戰火裡。
這件事也毫無意外成了各大報紙的頭條。
《真理報》:“異端審判局當街行凶,血腥時代重現?皇帝陛下震怒,已經派衛兵前去鎮壓!”
《藍天報》:“神秘蒙麵金甲騎士究竟是誰?是人類還是幽靈?他和異端審判局有何仇怨?”
《二便士無賴報》:“人心惶惶,商店關門,街道空無一人,請願工人死傷無數,原因竟是異端審判局意圖謀反?”
《聖光報》:“瓦爾克主教發表重要講話,便是造反一說荒誕不經,是有心人針對教會的謠言,再次重申其擁護皇室立場,要求將鬨事暴徒逮捕入獄......”
《民主報》:“我們是享有人權的萊特帝國公民,不是任打任殺的奴隸!教會隨心所欲屠戮普通平民,這是憲法的倒退,是屬於人權的至暗時刻!萊特帝國已經徹底淪為國際笑柄!西杜蘭王國的工人工會總會長對教會的暴行表達了強烈譴責,他鼓勵萊特帝國的工人兄弟們團結起來,與邪惡力量戰鬥到底,為死去的工友們討回公道。”
《純白報》:“邪惡異端們向桑恩城發動了戰爭,他們企圖遮住太陽的光輝,用邪惡的黑魔法支配全城所有居民,教廷絕不會讓這樣的邪惡陰謀得逞!聖殿騎士團已經整裝待發,很快就能平息這場□□,邪不壓正!”
《工人報》:“奈爾煉鋼廠的工人領袖布魯斯悲痛發聲,要求教會整頓規範內部,無條件釋放工人作家蘭斯·卡文迪什,向死去工友以及血腥時代裡數十萬被無辜處死的怨魂道歉並賠償!”
《神聖太陽報》:“這是骷髏會的陰謀!他們意圖挑撥皇室和教會的關係,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
《布恩河報》:“此次衝突,工人死傷一百餘人,大街上到處是哭嚎著死去父親、丈夫和兒子的女人們。一個叫珍妮的小女孩,因為教會的暴行,在兩天內接連失去父親和哥哥,母親在悲痛欲絕下衝去教堂要求賠償,卻被聖殿騎士團亂木倉打死,珍妮因此流浪街頭徹底成了孤兒。
在采訪的最後,珍妮蜷縮在牆角,茫然地看著天空,紛紛揚揚的雪花撒在了她的身上,幾乎要把她埋了起來。
記者勸她去阿瑟子爵新開的兒童救濟所,在那裡,像她這樣的小孩子也能吃飽飯,工作也比較輕鬆。
女孩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她抱住自己的膝蓋,輕聲說:‘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他們都在天堂等我呢。不能讓他們等太久。’
記者含淚強行把她送入了兒童救濟所。她還小,兒童救濟所裡有許多和她一樣失去了父母的小朋友,他們互相陪伴也不會孤單。
記者不會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珍妮。
當天下午,從救濟所那裡告訴記者:珍妮趁人不注意,跑到了附近的一間教堂,從最高的塔樓上跳了下來。
她去找她所有的親人了。
她所去的那個地方是叫天堂嗎?
天堂之下,是人間。冬日暖陽燦爛明媚,教堂鐘聲悠揚回蕩。白色的高聳塔尖前有白鴿飛過,唱詩班歌聲純淨動聽,日光透過五顏六色的玻璃在神像前灑下明亮的光柱,神父和修女們沐浴在光中,虔誠地閉目禱告:‘慈悲的主啊!我們讚美您!我們歌頌您!凜冬已至,您是世間唯一的光與熱,淨化一切罪惡。願您的旨意在人間暢通無阻,願您的國重臨在大地之上......”
.......
“見鬼!這些狗雜種!女表子養的!下水道裡的蛆蟲!該下地獄的蠢豬!”
在萊特帝國的分部教廷會議上,樞機主教兼異端審判局的審判長瓦爾克,此時暴跳如雷,雙目赤紅,從嘴裡發出讓人歎為觀止的惡毒粗鄙咒罵,此時的他一點也不像養尊處優的神的代行者,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生活在貧民窟的無賴惡棍。
異端審判局的第三號人物,檢察官安東尼滿頭大汗,卻不敢出聲勸慰。
報紙上的胡編亂造彆說瓦爾克大人了,就連他看了都氣得頭暈腦脹。
彆的就先不說了,《布恩河報》寫的那個什麼從塔樓跳下來的珍妮,一看就知道是瞎話!教堂裡那麼多人看管把守,珍妮一個孤女是如何摸上塔樓並且跳了下來?
報紙上如此大麵積的抹黑汙蔑,一看對方就是有備而來!
參會的教眾皆屏聲靜氣,把自己當成了聾子和瞎子。
在瘋狂輸出了半個小時後,樞機主教瓦爾克終於罵累了,平靜了下來。
安東尼連忙見縫插針彙報道:“聖座,皇室那邊還沒有給予準確答複,您看......”
現在已經是11號中午了。
誰也沒想到,戰鬥持續了一夜還沒平息,甚至越燃越烈。
早在昨夜,街上剛有謠言流傳,工人們組隊包圍、衝擊各處教堂時,瓦爾克就向皇室拍去了解釋電報。
甚至遠在教皇國的教皇陛下都收到了消息,親自向皇室拍電報解釋。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這是一個很容易就澄清的誤會。
雖然教廷也一直夢想著獲得更大的權利,但是他們一直傾向於更溫和、隱蔽的方式,這樣毫無理由的大張旗鼓的主動開戰,完全不符合教廷的利益。
而且駐紮在萊特帝國的聖殿騎士團零零總總加起來不會超過五萬人,教廷可沒天真到要用這點人來推翻皇室。
誰能想到,皇室那邊卻似乎對這種荒謬的謠言深信不疑!
十萬皇家士兵傾巢而動,封鎖了聖翡翠宮殿前的好幾條街區,防守嚴密的就連一隻蒼蠅都進不來。
不僅如此,還有一隊士兵現在就圍在異端審判局前虎視眈眈!
想起這個,安東尼心中就有一團邪火。
昨夜,那群暴民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矮人的武器,打了他們個猝不及防,在起初的確給他們造成了一些麻煩。戰鬥最危險的時候,甚至有一夥暴民闖進了異端審判局,向神像扔了一個炸/彈!
還好被牧師及時展開魔力屏障攔了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聖殿騎士團徹底被激怒了。
這些人畢竟是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平民,怎麼可能是身經百戰的正規聖殿騎士們的對手。
所以很快戰局逆轉,暴民們倉皇逃竄,不等聖殿騎士團乘勝追擊,皇室衛兵姍姍來遲,以維護治安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在教廷門口排兵列陣。
斯特雷奇三世那頭肥豬!若沒有教廷的支持,他這種蠢貨怎麼可能坐穩帝位?!
瓦爾克響亮的冷笑了一聲,“你彆小看斯特雷奇三世,看樣子我們都被這家夥給騙住了。這個謠言來的這麼莫名其妙,我看,就是皇室在背後搞的陰謀,就是為了占據大義名義,同時挑唆工人們和我們鬥,進一步削弱教廷的力量。他現在巴不得讓我們打的越厲害越好,這樣皇室才能獲取更大的利益。”
安東尼:“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如果繼續抓捕鎮壓暴民,無疑就正中了斯特雷奇三世的算計。可是如果站著不動乾挨打也太讓人憋屈,不是教廷的作風。
越是在這種時候,教廷才越不能後退,否則人人都會想從教廷身上撕下來一塊肉了。
“吉爾現在在門羅爵士那個老狐狸手裡,而蘭斯·卡文迪什卻神秘失蹤了,要麼是他躲起來了,要麼是彆人把他藏起來了。我看八成他也在那個老家夥手裡。”安東尼說:“隻要能找到他,我們的問題應當就能迎刃而解了。”
他可還記得這群暴民最初是打著解救無辜的工人作家蘭斯·卡文迪什的旗號來的!隻要找到蘭斯,讓他認罪,證明其並不無辜,這群暴民還有什麼理由私下串聯進行暴力襲擊?
瓦爾克思索了一會兒,神情莫測,“讓卡特去。”
找到了是應該的,找不到就是他的過錯了。
這件事歸根結底都是他惹出來的!如果不是他惹了吉爾,吉爾就不會因為鬥氣去抓捕蘭斯,就不會被皇室抓住把柄借題發揮,挑撥離間引發工人暴動。
而且他和蘭斯·卡文迪什私底下關係還不錯,他在這件事裡真的清白無辜嗎?他說不定早就向皇室倒戈了!
不過,斯特雷奇三世的心思的確是越來越大了。
趁這個機會......
瓦爾克陰狠地眯眼,心中已經做下了決斷。
斯特雷奇三世兒子一大堆。
他既然不聽話,那就換一個聽話的當皇帝!
看來,那件事要提前了。
......
剛經曆過一場混戰,格洛斯特街的路麵血跡斑斑,
流浪兒尼特·魏爾德貓著腰,躲在垃圾堆裡,透過縫隙觀察路麵的動靜。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門了,路麵看不到一個人影。
昨天下午就開始打起來了。
街上到處都在說異端審判局要造反。
昨天晚上,工人們包圍了異端審判局,和教會的騎士團打了起來,沒有經受過專業訓練的工人們竟然和懲戒騎士們還有法師們鬥了個不分上下,兩方各有死傷。
聽說天亮的時候,異端審判局的門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不僅如此!
似乎全桑恩城的工人們都出動了!
他們包圍了無數個教堂,聽說還包圍了瓦爾克主教的房子,用暴力為死去的工友討公道。
之前,從沒有人在乎過他們的命。
昨天過去,桑恩城的所有人都無法再忽視工人的力量了,他們也總算感受到了工人生命的重量。
那一夜,對於全桑恩城內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不眠之夜。
皇室也派兵了。
這也是應當的,畢竟異端審判局要造反呢!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讓他摸不清頭腦了。
皇室的軍隊來了一回,然後又回去了,沒有鎮壓騎士們,也沒有幫助工人們,似乎是中立。
今天報紙上議論紛紛。
聽街上的報童說,教皇都發表了文章,聲明教會擁護皇室的決心,而瓦爾克主教更是在報紙上大倒苦水,說異端審判局受了無妄之災,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背後挑撥離間。
......尼特沒怎麼聽懂。
唯一明白的,好像,似乎,大概......異端審判局沒有想造反?
那昨天他們為什麼當街殺了那麼多人?
他又想起了昨天。
他親眼看到了一個會飛的騎士!他的身後似乎有龍的幻影!
他蒙著臉,全身覆著金甲,飛過每一條街道,從懲戒騎士們的刀下救下一個又一個可憐的工人。
尼特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體溫極速升高,宛如發燒。
他驚歎地看著這一切,渾身顫栗不已,好像赤身踏入滾燙的熱水。
他不懂胸口處翻滾的澎湃何處而來,在無知無覺中淚流滿麵。
他當時用了好大一會兒才找回神智,收回眺望的目光,將目光重新投向金色騎士飛過的長街。
懲戒騎士們生前耀武揚威,一身白袍純潔無瑕,此時卻斷了腦袋,傷口已經冷凝,半截身體倒在堆滿馬糞的地板上,白袍浸透了鮮血,無端讓人想起屠宰場現殺的豬。
想起之前無數工人們支援工友,追殺懲戒騎士的震撼情景,尼特就頭皮發麻,心臟亂跳,又害怕,又興奮。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事情!
當工人們聚集在一起,舉起武器時,就連懲戒騎士們都不是對手!
原來,主的代行人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會被這麼輕易的殺死啊。
尼特對懲戒騎士們並無好感。
準確的說,他是對一切有錢人都沒什麼好感。
尼特從記事起就在大街上流浪。
最初,垃圾桶是他的食堂,乞討是他的主業,他偶爾也會去工廠打點零工。
值得一提的是,經常施舍他的都不是什麼太有錢的人,以工人和女支女居多。大家都在底層討生活,更能明白彼此的難處。
至於有錢人家的先生小姐們,他們出門都帶著許許多多的仆人,像他這樣卑賤的下等人還沒近身就會被趕走的,有時候還會被打一頓。
教堂裡的神父和修女們,他們有時候也會施舍給他們一些食物,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會把流浪兒送進濟貧院和濟貧工廠裡。所以尼特大多數時候都對他們避而遠之。
到了晚上,警察會驅趕在大街上睡覺的無家可歸者,像尼特這樣的流浪兒會被強製送到濟貧工廠工作。
尼特不想去濟貧工廠。
他在街上流浪好歹還能討錢,還能撿點剩飯剩菜,偶爾還能去教堂得些救濟麵包,去了濟貧工廠就隻能沒日沒夜乾活累死了。
但是他沒錢,而且他年紀這麼小,也租不來房子。
在夜間東躲西藏了幾年後,尼特在七歲那年終於熬出頭了——他被人看上,跟著他學一門吃喝不愁的手藝。
最初從偷手帕開始學習,學好後就能上街實戰,那時候就能賺大錢了!
同尼特一起學藝的還有五六個小孩子,他們一般年紀大小,都是流浪兒。
賊頭兒手底下掌握著幾十號流浪兒,他已經金盆洗手,靠源源不斷的學費搖身一變成了體麵的紳士。
賊頭兒當然不是做慈善的,他們出師後每周都要給賊頭兒一大筆學費。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尼特經常入不敷出,飯都吃不飽,而賊頭兒卻能賺的盆滿缽滿,衣食無憂,實在是讓人......嫉妒。
但是尼特又不敢不給。
賊頭兒和警察關係很好,如果他不出學費,就隻能被關進監獄吃苦頭了。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他一直在苦惱如何擺脫賊頭兒的控製。
然後,就在現在,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了一點想法。
賊頭兒是很厲害,但是難道有懲戒騎士厲害嗎?
他知道,這次動亂中有個組織在背後操控、動員,讓一盤散沙似的工人們凝聚在一起組成了無堅不摧的堡壘,讓這些人就像軍隊一樣訓練有素。
他從一些人身上發現了骷髏的標誌。
他們都是骷髏會的人。
骷髏會太有名了,就連他這樣的小孩子都知道。
教會肯定不會忍氣吞聲的。
他就等骷髏會會是什麼個下場。
如果日後骷髏能撐得住,那他一定要加入!有骷髏會撐腰,賊頭兒壓根不算什麼!他日後說不定也能賺大錢呢!
尼特收回思緒,把注意力投給空無一人的長街。
團結而憤怒的工人們,還有在天空飛來飛去的蒙麵金甲騎士,他們去哪裡了?
他們......應該會繼續戰鬥吧?他們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是......
尼特心臟跳的更厲害了。
真的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不過他們之前,的確是一直在為國會改革而不斷you行。
所以,他們真的如此大膽?
他們連教會都敢打,還有什麼不敢的?
在街頭摸爬滾打這些年的經驗告訴尼特,要亂起來了。
他要躲起來!
他耐心地躲在垃圾堆裡,呼吸微弱,竭力降低存在感,完全當自己是一具屍體。
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他才小心地從垃圾堆裡爬了出來,低頭弓腰,沿著牆根一溜小跑,像一隻灰撲撲的老鼠。
不能去碼頭,那裡都是骷髏會的人。也不能去貧民窟,賊頭兒最近胃口越來越大了。
去哪裡好呢?他現在手頭錢也不多,要省著點花。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蘭斯先生。
對了!最近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他告訴了蘭斯先生,肯定會得到一大筆情報費!
之前他讓他調查米利的神秘死亡案,現在也有了一點眉目——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謀殺——一個流浪兒看到了凶手,好像和骷髏會有點關係。
這兩件事一起告訴他,蘭斯先生不知道能不能給他一金鎊?
有了這一金鎊,他就能湊齊出城的路費了!
是的,他打算離開桑恩城了。
直覺告訴他,這裡很危險,他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夜幕低沉。
路兩旁的煤氣燈亮了起來。
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上已經沒有了行人。
他耳朵一動,聽到了越來越近的齊刷刷的跑步聲,他再次鑽進了路旁的垃圾堆,透過微小的縫隙觀察外界。
很快,他聽到了清脆的馬蹄聲,然後便是一雙又一雙黑色的長靴在他眼前一晃而過,靴子上都印著太陽的徽章——這是教會的標誌!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明亮而灼熱的火焰。
突如其來的火焰衝天而起,與此同時,爆炸聲此起彼伏,木頭碎屑迸濺得哪裡都是,地麵似乎都在震動,一時間四麵八方似乎有無數人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垃圾堆搖搖晃晃,垃圾嘩嘩啦啦崩塌,露出尼特抱頭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體。
“呀,發現了一個小老鼠呢。”
尼特頭暈眼花中,不妨被人提著衣領直接拎了起來,他迷茫地對上了一雙火焰般鮮亮的雙眸。
紅頭發女人問他:“小家夥,你還好嗎?有哪裡受傷了嗎?”
尼特驚恐地環顧四周,地麵還殘留著爆炸的痕跡,火焰熊熊燃燒,教會的士兵們血肉模糊倒了一地,不知死活。
幾個斷腿斷手的士兵或躺或趴,發出微弱的痛苦呻~吟聲。
尼特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下頭,緊緊閉著眼睛,大聲說:“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什麼也不知道!”
女人啞聲笑了起來,“小機靈鬼,彆怕,我不殺小孩子。”
他被輕輕放了下來,一隻溫柔的手揉了揉他的黏糊糊的頭發,女人似乎蹲了下來,聲音聽不出絲毫嫌棄,溫聲問:“哪裡受傷了嗎?”
尼特用力搖了搖頭。
“你有住的地方的嗎?”
尼特猶豫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小心地瞥了一眼這個紅發女人,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緹娜小姐!”他驚呼道。
火焰女巫緹娜驚訝地上下打量他,道:“我們之前認識?”
尼特這下子鬆了口氣,徹底鎮定下來,笑嘻嘻地說:“您大概不記得了,我是尼特,您之前請我吃過麵包。”
他又補充道:“我知道,您是個好人!所以您放心吧,我今天什麼也沒看到!”
緹娜請過許多人吃東西,就算尼特這麼說了,她還是沒想起來他。
“我這次記住你了,尼特。”她笑著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桑恩城馬上就要亂起來了,你這段時間不要亂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知道了嗎?”
尼特用力點了點頭,二話不說轉身就跑,剛跑幾步,又停了下來,扭頭飛快地對緹娜小姐說道:“緹娜小姐,您要小心!如果遇到麻煩......您可以去碼頭找骷髏會,他們也和教會不對付!”
望著小家夥一溜煙消失的背影,深淵女巫芭芭拉扭著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笑吟吟道:“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她揮了揮手,召喚出了一隻使魔讓它遠遠綴在男孩身後保護他。
芭芭拉小女孩似的親密挽著緹娜的胳膊,渾身仿佛沒有骨頭,嬌滴滴撒嬌道:“娜娜,彆擔心啦,我會平安把他送回去的,你彆苦著臉了,笑一笑嘛!”
緹娜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一個少年蹦蹦跳跳在屍體間穿梭著,他經過的地方,屍塊蠕動著聚合,歪歪扭扭地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
男孩,亡靈之書俯身的新身體,不滿嘟著嘴抱怨道:“當初就不應該用火藥炸/彈,太暴力了,好多屍體都砸碎不能用了!”
芭芭拉無所謂道:“等會兒會幫你找到更好的屍體的,現在桑恩城最不缺的就是屍體了。”
她又看向一旁明顯強顏歡笑的緹娜,嘟了嘟嘴,臉上的表情也因此更加鮮活,有些心疼地勸道:“你就是太好心了。這是戰爭,是底層工人對上等人的戰爭,也是我們異端向教會的清算,戰爭是沒有不死人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們儘快取得戰爭的勝利,這樣才能少死點人。”
緹娜沉默地點點頭。
那些貴族老爺們死了再多她都不在乎。她隻心疼那些工人們年輕的生命,以及像尼特這樣無辜被牽扯進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