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體性的狂熱呼喊中,少女絕望的哭叫聲不值一提。
林無咎和安娜隻有幾麵之緣,對她也稱不上了解。
他隻知道安娜力氣很大,性格固執,倔強,但是也很勇敢直率,就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少女一樣,她也很向往外麵的世界,夢想著離開家鄉去大城市闖蕩。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世界上像她這樣普通的小姑娘還有很多。
她不是純白無瑕的聖人,但是也絕不邪惡。
就連他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旁觀者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和安娜朝夕相處了十幾年、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村民們卻集體“失憶”和“失明”了。
他們單方麵宣判了安娜的死刑。
安娜其實已經死了。
被她信賴的家人、朋友和鄰居們聯合起來社會性殺死了。
他們在精神上判了她死刑,現在正在迫不及待地要在□□方麵將她挫骨揚灰。
林無咎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
媽媽的臉上也罕見的失去了表情,她難過地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她回擁了林無咎,在他耳邊哀哀地說道:“高尚者總是會死於卑鄙者之手,即便如此,你也要熱愛人類。”
“愛他們的熱情、高尚與純潔無私的信仰,同時也要接受他們的卑鄙、肮臟與罪惡。”
熱愛人類嗎?
林無咎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他又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一句話:“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
可是人是不能細看的。
具體的人總是會讓他失望。
還是愛抽象的人更加輕鬆,這樣也不會消磨他對人類的熱愛。
他攤開手,第一次當著珍妮的麵召喚出了龍騎士卡牌。
尤蘭達還留在桑恩城,繼續當懲戒騎士,臥底教會。
動亂發生的時候,她的身體正好被同事們捆了起來,這反而為她創造了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事後教會清算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把她同大放光彩的神秘龍騎士聯係在一起——畢竟,她可是眾所周知的屠龍者後裔。
所以她並沒有受到波及,也沒有遭受懷疑。
在第一次召喚出龍騎士的時候,林無咎就與尤蘭達建立了一種神秘的鏈接,兩人之間可以視野共享,他也可以單方麵感知到尤蘭達目前的狀態和動向。
林無咎示意尤蘭達躺床上假裝在睡覺後,當著珍妮的麵,打算開始召喚。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他的掌心如流星般下墜,珍妮卻從始至終都沒露出驚訝的表情。
早在桑恩城,她就見識過少年的這份奇異的本事了。
她知道這其中有古怪,這份能力也充滿了奇詭的味道。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
這種能力不僅不會阻礙他們的共同的目標,反而會產生許多幫助。
......
火,猩紅的火焰自四麵八方包圍了她。
安娜驚恐地四下張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鄰居家的蘇珊大媽,她曾經誇過她善良懂事,此時雙目赤紅,憎恨地望著她,聲嘶力竭地大叫道:“燒死這個怪物!”
村裡最英俊的男孩湯姆,他曾經誇過安娜漂亮,安娜也為此暗喜不已。現在他嫌惡地望著她,仿佛她是什麼不堪入目的臟東西。
“燒死她!”最敬愛的叔父喊道。
“為安娜報仇!”最好的朋友喊道。
“你這個邪魔,快從安娜的身體裡滾過來!”她唯一的親哥哥喊道。
還有......還有媽媽。
她強勢的、嘮叨的、剛打了她一巴掌的媽媽,此時哭得快暈過去了,她無力地跪在地上,不是為她辯白,而是絕望地哭嚎:“安娜!我可憐的女兒啊!主啊,願火焰可以重新淨化你的靈魂......”
明明正在被火焰灼烤,可是安娜卻覺得好冷,五臟六腑仿佛都結了冰。
她甚至懷疑她已經死去了。
“我沒有被俯身!我沒有!我就是安娜!”
她倉皇四顧,絕望地一次又一次解釋,可是微弱的聲音立刻被村民們聲勢浩大的聲討聲淹沒,沒有翻出來一道浪花。
她哭喊不止,沒有人同情。
火星已經撩上了她的衣擺,身後的鐵架開始發燙了,蒸騰的熱氣讓她越發呼吸困難,淚水模糊了她的視野,把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暈染成扭曲的邪魔。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是夢嗎?
這一定是一個噩夢!
他們不會這樣對她的,不會的!
恍惚間,她再次感知到了那個騷動,這次的騷動更加清晰,更加劇烈。
身處群情激奮的村民之間,卻有那麼一瞬間,所有的噪音都離她遠去。安娜迷茫地抬起頭,凝望著天空的紅月,耳邊再次響起清越悠長的狼嚎。
“向我求救吧。”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
求救?
安娜迷茫地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又一張狂熱而扭曲的猙獰臉龐。
求救,向誰求救?有誰會來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