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停下哭泣,不想嚇到這個可憐人。黑船遠去後,我已經有了決斷。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生前乾活的時候,工頭也不會因為我哭而少打我一拳,因為惹人厭煩的哭聲,我反而會迎來更激烈的拳打腳踢。
我要複仇,立刻,馬上,就是現在!
自然,殺人是最簡單的複仇辦法,但是這是行不通的,因為根本無法解決問題,隻會造成更多的悲劇——就比如工頭的那幾個孩子們,沒有了父親,他們是很難平安地活下去的。
所以我必須要好好想想,怎麼樣才能真正複仇?】
不知不覺中,達倫現在已經看入了迷,整個心神都沉浸在了劇情裡。
他也情不自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對於傑克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複仇?
傑克已經排除了殺人這個選項,除了這個,他實在是想不出其它的複仇選項。
達倫沒有太過為難自己的腦子,很快就放棄由自己想出問題的答案。
他愉快地翻過這一頁,期待著作者給出的答案。
【埃德蒙又在碼頭進行演講了。
他是一個矮矮胖胖的年輕人,長著一臉亂蓬蓬的大胡子,一身結實肌肉都是在煉鋼廠裡鍛煉出來的,身上也總是會帶著鐵鏽味和機油味。卻並不讓我討厭,我覺得如果我有爸爸的話,爸爸的身上也應該是這樣的味道。
“憑什麼不勞者應有儘有,勞動者一無所有?”
“麵包廠的工人沒有麵包,挖煤的工人舍不得燒煤取暖,洗衣女工穿著幾個月沒洗的臟衣服,給彆人擦鞋的孩子永遠光著腳!”
“去看啊!布恩河底到處是我們兄弟姐妹的屍體!去聽啊!每間工廠都在回蕩著工人們的血淚控訴!”
我藏身在貨箱後麵,伸長脖子,如饑似渴的傾聽著。多麼奇怪啊!
明明已經化作了幽靈,可是此時此刻,我卻感受到了胸腔中有個東西在劇烈跳動——那是屬於活人的心臟嗎?滾燙的、沸騰的血正在幽靈冷冰冰的身體裡流淌,讓我時不時有種自己還活著的錯覺。
“我們隻是想活得像個人,這個願望難道很過分嗎?我們隻是想讓我們的孩子可以平安長大,這難道隻能是奢望嗎?我們隻是想每天多休息一個小時,這個要求難道很不合理嗎?”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嘹亮地響了起來。
“不!不過分!很合理!”
一時間無數道奇異的目光籠罩了我,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衝了出去,並且還打斷了埃德蒙的演講。
是的,他們都看到我了——一個作祟的淡白色透明幽靈。
我倉惶萬分,又恐懼又羞愧,風一樣穿箱而過,很快就離開了碼頭。
......
...........
埃德蒙接納了我,並且還邀請我參加他們的集會。
一個幽靈,參加人類的集會!
我的天哪,我敢打賭,沒有比這更離奇的鬼故事了!
他們該不會是為了捉弄我吧?
或許,他們已經請了神父,打算趁我現身的時候淨化我?
一時間我的腦海中翻滾著各種各樣可怕的猜測。
“你生前也是個工人。”埃德蒙笑著對我說:“我不認為讓你參加工人的集會有哪裡奇怪。以後的集會,你都可以參加。”
“你不怕我嗎?我可是一個幽靈!”
“這有什麼可怕的?”埃德蒙說道,“我們死後也會變成幽靈。”
“你們?”我驚奇地叫嚷道:“你們都是好人,才不會變成幽靈,你們會去天國!”
“隻要這不公的世道依然存在,隻要當權者依然不把我們當成人看。”埃德蒙笑嗬嗬地說:“我們就隻能變成伺機而動的複仇幽靈,和你一起在大地上遊蕩。”
我終於問出來那個困擾了很長時間的問題了,“要怎麼才能複仇呢?”
埃德蒙想也不想就給出了答案。困擾我那麼久的問題在他眼裡好像隻是一個簡單小事。
“戰鬥,同很多人戰鬥,工人階級獲得普選權,工人組成國會,製定保護工人的法律,建立一個工人的國家,在這個國家裡,法律會保障我們所有人的生活,再也不會有饑餓和貧窮。”
他用了很簡單的詞彙,讓我這種沒怎麼受過教育的小孩子也能聽懂一些。
我抖著嗓子問:“真的會有那樣的國家嗎?”
“會有的。”埃德蒙肯定地說:“隻要我們團結起來,一起戰鬥!”
我又忍不住開始哭鼻子了。
自從變成幽靈後,我就漂泊不定,居無定所。
現在,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我會和他們一起。
一起複仇,一起赴死。】
達倫臉色煞白,瞪著書頁的目光仿佛在注視著地獄裡擇人欲噬的魔鬼,像被燙到似的把書甩飛出去。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他想起了發生在鄰國的那場叛亂,想起了桑恩城掀起的腥風血雨。
“天主啊!”他哆嗦著雙手捂著自己的臉,從指縫間溢散出崩潰的歎息般的呻吟,“太陽在上!求您庇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