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陛下差兩個半月,就十八年了。”
說話的時候,他一臉的追憶,他將時間說的很準確,足以見得他一直在細數著時間。
之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用極低的嗓音補充道:“陛下認識我……還不到十年而已。”
如此不對等的相識,如此不對等的年月……
是的,從他學會說話走路,開始讀書練武,他就知道了這樣一個人,需要用一生去保護、陪伴、追隨的人。
她出生的時候,三更習武所見的是怎樣的風景;她走路的時候,竹海裡的竹子又斷了多少;她生辰的時候,外邊的世界有多麼喧囂……他都記得清楚。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她第一天習字就學會了周圍人的名字,她被逼著吃蔬菜的時候會一臉的痛苦,她喜歡清晨時陽光照下的閃閃露珠,喜歡在杏花春雨中散步,喜歡搗弄無人認識的、長得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所有有關於她的事,他都能如數家珍。
他一直以一個旁觀者默默的關注著她那與他無關的生活,終於在烈陽當空的一天,他成了她生活中的參與者。
他們有了比世間任何人更緊密的聯係,她的傷痛,他都能感同身受。
鳳瑾聽到了他後邊的話語,兩人的相識竟是如此的不對等。
雖然她知道他口中的講的人是原主,與她沒有半分關係,可心裡還是存滿了愧疚,毫無緣由、不知源頭的愧疚。
“啊,對不起。”鳳瑾尷尬的笑道。
她的回答,倒讓謝玄疑惑起來。
理解了話中所指後,謝玄坦然的笑了笑,與鳳瑾相處少了兩分之前的拘束。
“陛下為何抱歉,護衛皇室正統,這本就是我謝氏一族的使命。”
可他越是坦然,越是誠摯,越是毫無怨言,鳳瑾的心就越是難受。
她很想從這與她無關的事情裡抽身,但那些情緒卻如附骨之疽長在了心上,如野草瘋長,就像她不是外來客,那本來就是她一樣。
她煩躁的捶了捶胸口,氣惱著自己的心不受控製。
“謝玄,你恨不恨朕?”
隨意扯了個話題,想要從這難捱的氛圍裡離開。
答案是什麼,她一早就知道,如此一問隻不過是想借此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謝玄愣住,他完全弄不清鳳瑾此時的目的。
是在試探,還是僅僅隨口一問?
陛下早已不是曾經那個仁慈的陛下,按照她現在的秉性,若是答案令她不滿,那後果是很難承受的。
縱然他在暗夜裡的腥風血雨裡傷慣了,陛下所給的懲罰他還是難以忍受,因為心會痛。
他很想說“不恨”,但在二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曾經幾次恍惚所見的場景又出現在了眼前。
“謝玄,你是不也在騙我?”
不,沒有!
屬下的心從來隻忠於陛下一人!
屬下從未騙過陛下!
“恨。”謝玄艱難啟唇吐出了這個字,聲線隱隱有些發顫。
預料中鋪天蓋地的恨意沒有從他的身上湧出,那恨不得將自己除之而後快的憤怒也沒有出現,鳳瑾有些訝異。
擰眉觀察,她感覺謝玄的雙眸亮了幾分,那源自於反射了淺淡星光的濕潤。
謝玄與女帝的愛恨,比她想的還要複雜多。
罷了,她一個旁觀者,管那麼多做什麼?
“挺晚了,睡吧,你的傷也還沒痊愈。”鳳瑾輕聲歎著氣,拉過被子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