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動細雨,將隱在青山內玄陽宗染就天水碧一般顏色。空靈月兒早躲進雲層中,薑如遇從燈月峰直奔出來,避開玄陽宗內值夜弟子,往薑如遇住處趕去。
夜雨落在她水墨一般衣衫上,腰間鐵劍細長,像輕輕掠過去風。薑如遇今夜一定要弄清楚,薑扶光究竟以何種手段,在短短時日內,能把充滿靈氣蘭若劍靈弄成那副模樣。
薑扶光手段隱蔽,以至整個宗門除了薑如遇師尊燈月峰峰主能察覺到劍不對,其餘人全不知曉。在這種情況下,哪怕薑如遇說出自己察覺到蘭若劍靈不對,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即使有人同樣覺得有點不對,但看在淩火道君份兒上,他們也隻會裝聾作啞,說看不出來。
所以,現在擺在薑如遇麵前隻有一條路:再次施展出萬劍朝宗,徹底將蘭若劍靈遭到創傷查清楚,大白於天下,讓人沒法抵賴。隻有這樣,她才有充分理由帶走蘭若劍靈,否則,恐怕全天下人都會以為她是舍不得寶劍,舍不得上陵薑家東西……她會陷自己與天南薑家於不義。
薑如遇如一抹冷風,潛進薑扶光所在鬆筵峰,匿到廊下。
她在此調動起身上屬於劍意,這樣,哪怕隔著窗戶,她也能感受到裡麵蘭若劍靈情緒。
此刻,蘭若劍靈,沒有情緒了。
薑如遇閉目,在無比安靜環境裡,她好似也成了一柄劍,能感知到裡麵劍無儘悲歌:它隻能靜悄悄地躺在案桌上,有人正往劍身上刻印符文法咒,每刻一筆符文,都如同在劍靈身上套了沉重枷鎖。
符文法咒……薑如遇馬上想到薑扶光手腕上帶那串古怪黑鏈。鎖定真相後,薑如遇不再拖延,抽出腰間長劍,毫不客氣地對著窗戶一斬——
窗戶被劈成幾塊,崩裂開來,薑如遇這才看到薑扶光伏在案前,她手中拿著一隻毛筆,毛筆上墨色染料充斥著怪異味道。而蘭若劍,現在周身靈光已經消耗殆儘。
薑扶光握筆手一頓:“我當是誰,原來是如遇……”
“把蘭若劍交出來。”薑如遇劍指薑扶光,麵如霜雪,壓抑劍意將整間屋子氣氛壓得低迷無比。饒是薑扶光,都從來沒見過薑如遇這個姿態,仿佛這個姿態她,才是真正冠絕上陵、殺人不見血第一劍修。
薑扶光瞧著她,一顆心更是不甘得緊。怎麼?蘭若劍靈還真就天生是薑如遇?她今夜要毀劍靈,薑如遇都能出現得那麼恰好。
這就是天意?可惜了,薑扶光信什麼都不信天意,天意讓薑如遇有那樣一身出類拔萃天賦,可是,她祖母一樣能毀了薑如遇天賦。現在,她毀掉這柄蘭若劍靈也沒什麼。
薑扶光衝薑如遇輕輕道:“如遇,你等一下,待我落完最後這一筆……”
“啊——”薑扶光一句話沒說完,便被薑如遇提劍一刺,饒是薑扶光,也接連換了四種身法才躲過這一劍,她頗有些狼狽地穩住身形,薑如遇第二劍也已經刺來。
劍壓。
這是薑扶光現在唯二能想到字,她額間禁不住滴下冷汗,這一刻,薑扶光才算是知道和薑如遇對戰,和與彆人對戰區彆。薑扶光之前在天南上過一次戰場,在戰場上,她能感受到生與死恐怖,並為之努力拚殺,可在薑如遇劍壓下,就像是麵臨無窮無儘劍,劍意生成劍海,讓人手腳發軟,不知該怎麼辦。
因為這,蘭若劍靈才死也不肯效忠自己吧。
薑扶光絕不承認在剛才那一刻,她連張開護體靈力都被壓製得有刹那遲疑。她凝視著薑如遇,因四下無其他人,薑扶光終於綻開一個稍帶惡意笑:“薑如遇,你發現了啊。”
“可惜,我不會把蘭若劍給你。”薑扶光因畏懼留聲石,謹慎地沒將自己一切心思宣之於口,她隻死死地抓住蘭若劍,露出一個決然詭異笑,抽出如霜雪自明劍身。
真是趕巧了,薑扶光歪著頭,正好祖母說毀去蘭若劍靈時候,劍靈身隕也會爆發出強勁靈力,這靈力不就正好可以……她得慢慢催動這靈力。
薑扶光猛然以蘭若劍攻向薑如遇,同時,她假作驚慌失措地大喊:“如遇,你怎麼大晚上來偷襲我?你……你既然如此,就彆怪我動手了。”
她顯然是要用喊叫叫來人,讓彆人看到薑如遇來找她麻煩,讓所有人都知道薑如遇無禮,以及她反擊得正當。
薑扶光手持已被全然壓製蘭若劍,每一劍都朝薑如遇死穴刺去,同時道:“如遇,看在你爹娘麵子上,我不和你計較太多。”
她以為薑如遇隻有靈心期,隻要她用上靈力,薑如遇必死。然而,薑如遇不隻劍意比她強,就連靈力也不如她想象中弱。
薑扶光本佯裝出驚慌和弱勢漸漸成了真弱勢,“噗嗤”一聲,她肩膀被薑如遇割開一大條口子,鮮血濺射開來。
她原本裝出來慌亂成了真慌亂,她可不想真死在薑如遇手上。
鬆筵峰弟子們也遠遠朝這邊趕過來,他們隻能見到薑扶光好似受了傷,且聽聞薑扶光說要手下留情話,不由一邊趕來一邊喊道:“薑師姐,你不要留情了,再留情你會死在她手上。”
薑扶光聽到薑如遇很明顯地冷嗤一聲,仿佛是在嘲笑她。
厚顏如薑扶光臉上都禁不住起一陣燥熱,哪裡是她留了情,分明是她打不過薑如遇……為什麼?薑如遇靈力怎麼好像不隻靈心期。
薑扶光在這一刻產生後怕和慶幸。她不是魯莽人,打不過薑如遇,她就不打。
幸好,她還有蘭若劍靈作為最後絕招。
薑扶光將手腕上黑鏈取下,猛地一念法咒,她再不顧左肩上傷,和薑如遇拉近距離,以極為微小聲音道:“……你打得過我,又怎樣?”
“現在所有人都看到你殺我,我卻說對你留情,你名聲毀了……你將死也死得不安寧。”
她聲音非常小,確保留聲石也錄不進去,薑扶光血在剛才濺射到薑如遇衣袍上,她在這一刻催動是祭靈秘法:淩火道君告訴過她,如果蘭若劍靈不聽話,可以這樣毀了它,還能獻祭出蘭若劍靈全部靈力,去攻擊彆人。
沾染上薑扶光鮮血薑如遇,就是祭靈秘法攻擊最佳人選。
淩火道君意思就是,無論怎樣,蘭若劍靈哪怕死,都隻能為她而死。
薑如遇一直沒有細聽薑扶光說話,無論是薑扶光虛情假意地展現弱勢,獲取彆人同情和支持,還是後麵她說什麼,薑如遇全然沒有聽。
她一直在努力,想要再使出萬劍朝宗——如果說薑扶光慣常愛以彆人支持和自己言論來害人,那麼,此刻薑如遇隻想通過萬劍朝宗讓蘭若劍靈遭受到一切大白於天下。
可惜,萬劍朝宗不愧是最難一招,那日薑如遇能使得木劍朝宗,可現在,麵對幾乎已經完全被毀靈蘭若劍,薑如遇萬劍朝宗完全沒有影兒。
她有最頂尖劍術和劍意,獨獨施展不出萬劍朝宗。
沒有萬劍朝宗,她就無法繼續和蘭若劍劍靈溝通。
蘭若劍靈現在已經被祭靈秘法控製,它周身在刹那間光華四射,雪山之精光暈讓它如同一輪純潔月亮。劍靈乃天地靈物,獻祭這樣一隻劍靈,引出來靈力足以讓薑如遇身死幾千萬次。
薑如遇劍意在麵對薑扶光時遊刃有餘,可一旦對手換成是天地間劍靈,她便隻能變攻為守。
薑如遇劍意被層層破開,蘭若劍脫離開薑扶光手,在空中乘著風,執著地想殺掉被祭靈秘法所指人。一隻劍靈劍意有多麼恐怖,幾乎令旁邊薑扶光又怕又笑,然而,薑如遇自始至終沒有慌亂。
如果她慌亂了,現在她就會死。
薑如遇隻繼續不斷模擬那天用出萬劍朝宗感覺,漸漸,她身上劍意越來越濃,天空中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浩浩蕩蕩劍氣從四麵八方噴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