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遇馭使白鳥朝南而行,白鳥潔白的翅膀像垂下的雲朵,展翅間激蕩起高空的大風,速度快極。
它像朝著太陽而去,太陽絢麗的金輝灑在白鳥的羽毛上,落在薑如遇的臉上。薑如遇的臉一半沐浴在太陽的金輝中,另一半則隱沒在天朗氣清的清氣中。
薑如遇用手抬起丹流的下巴:“不許睡,還有多遠?”
丹流失血過多,靈氣潰散,哪怕是白鳥這麼快的速度,高空的溫度這麼低,他也倦倦欲睡,可想而知,他傷得到底有多嚴重,他沒有理會薑如遇的手,眼睛稍稍睜開一瞬,又隨之閉上。
讓他……睡。
薑如遇把他的下巴活活捏青,他都毫無反應。薑如遇見狀,快速取出自己的空間法寶水瑩珠內的回春花針,她撚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回春花針,執起丹流的手插入他的指尖。
十指連心。
丹流手指抽動一下,有一點反應,又再度沉睡。薑如遇不得不把他的手抓起來,丹流的指甲顆顆飽滿,薑如遇對著上邊的指甲縫,狠了心以回春花針深深插進指甲縫中,丹流“啊”的一聲,他的指甲處嗆出血來,把甲麵染出紫紅色,血珠也從指甲縫中冒出。
丹流痛得冷汗涔涔,但終於再也睡不著了。
薑如遇再問一遍:“還有多遠?”
“不到……五百米。”丹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這句話,薑如遇座下的白鳥就不安地鳴叫起來,拍動著翅膀怎麼也不敢朝前。
丹流是上古羽族的血脈,前麵是上古羽族神魔獸的傳承地,普通羽族恐怕不敢進去。薑如遇當機立斷讓白鳥把他和丹流放到地麵上,其餘羽族把一會兒丹流可能用到的靈草全部銜給薑如遇,薑如遇放入水瑩珠內。
她一把把丹流扛到背上,背著丹流朝五百米開外的傳承地直奔而去。
哪怕是體修的身體素質好,薑如遇的纖細女子身材在扛上雖不胖卻實沉的丹流時,仍然肩膀往下一沉。
薑如遇沒管太多,手持蘭若劍開道,以劍削開路上叢生的雜草。
女子的後背並不寬厚,丹流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顫抖,但自始至終他都能感受到薑如遇向前的步伐堅定,削斷雜草的劍聲乾脆利落,散發出淡淡的泥土清香。
丹流心裡五味雜陳,這時候他雖四肢發冷,頭腦昏昏,卻也毫無睡意。丹流睜開眼,他剛好能看到薑如遇雪白的秀頸和染著夕陽顏色的耳垂,她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好幾縷粘在後頸和耳垂上。
丹流的眼睛驀地就起了一陣酸意,其實他現在是個累贅,楚昧塵被他們惹怒一定會追過來,薑如遇帶著他就是個拖油瓶,她一個人乘飛鳥走得遠遠的,走到那夜來的那名男修麵前她就能活。
丹流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被她這樣赤忱相待,他給過薑如遇幾百萬靈石不假,但那是因為她救了自己的命……除了這一點之外,丹流還記得自己誤會薑如遇時做的可笑混賬的舉動。
丹流眼眶酸漲,他的手指動了動,像是想要自己下來行走,但他的這個舉動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放棄。薑如遇既然帶上他,就不會放下他,丹流隻希望薑如遇說的自己有上古羽族神魔獸血脈的事是真的,如果他能強大起來,活下來……
薑如遇已經走到一座險峻高聳的山前,一靠近這座山,她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熱浪。
此山外麵裹著青色的素裝,樹木高大充滿綠意,這樣的山峰怎麼能讓人在夕陽西下時感到熱?除非是山中有異火火種。
薑如遇問丹流:“是不是在這座山裡麵?”
“是。”丹流能感到心中的呼喚離他越來越近,而源頭,就在這座神秘的山裡。
薑如遇馬上背著丹流走入這座山內,她剛進去的一瞬間,背後的大山像有了生命一般快速合攏,從四麵八方迅疾射來無數火團,這些火很像丹流的紅蓮淨火,隻是更為霸道。
薑如遇現在無法召喚出極冰之焰,不敢和這火焰硬拚,她隻能將手腕舞得密不透風,擊落這些飛濺的火焰。
火焰數目繁多,薑如遇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踩上一棵樹,縱身一躍以劍削開此山峰包裹著的泥土,泥土和草皮一被薑如遇削開,果然,裡麵露出來的不是彆的,是紅彤彤的火漿。
這些火已經成了液態,它們組成了山,才讓這座山顯得炎熱逼人。
火星迸射而出,差點迸到薑如遇的臉上,她往後一退,火舌隨之一卷,略過她想要得到她背後的丹流。
這裡是丹流的傳承地,如果不把丹流給它們,丹流反正也活不了,薑如遇馬上把丹流扔出去。那些火焰卻仍然沒有放過她,好像它們的傳承過程不許薑如遇這種閒雜人等看。
薑如遇看著飛來的火舌朝後一退,長鳴一聲鳳凰神書上教授的鳳凰清鳴。
“你們是哪一支羽族?”薑如遇踢開一點火星,“你們的傳承者被我一路護送到這裡,你們不思恩圖報,反倒想殺我滅口?真是笑話,你們以為現在還是上古龍鳳爭霸的時候?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站在你們麵前的是誰?”
“殺了我,無論你們是什麼高貴的血脈,全部都得給我從神魔獸變成普通妖獸,將妖丹供奉給彆人做煉製武器的材料。”
鳳凰的清鳴響徹在整個火焰山裡,羽族全以鳳凰為尊,哪怕這座山裡的也是羽族的上古神魔獸傳承,生前有極高的靈智,看得出薑如遇現在沒有靈力沒有修為,但光是那一聲鳳凰鳴叫已經足夠表明她的身份。
是鳳凰。
羽族的力量和鳳凰的力量息息相關,何況,鳳凰是真正的羽族之王。
火舌無聲褪去,薑如遇這才有閒心看向丹流,丹流被高高的火舌卷起,和龜餘之前說的一樣,想要覺醒血脈,首先就要給血提純。
丹流身上汩汩流出人族的鮮血,將他整個人都染成了一個血人,火焰做成的山中飛出一隻通體青色的鳥,翅膀非常寬,閃爍著身光,這個青色的羽族虛影以頭尾包住丹流的軀體,它像是慢慢被分解了一樣揉入丹流的血裡,將丹流體內的血全部補充為它的血。
緊接著,是塑骨。
有了那隻羽族虛影遮擋,薑如遇看不到具體塑骨時的樣子,但從羽族虛影愈來愈薄可以看出,塑骨成功了,連她準備的靈草都沒有用上。
方才還布滿夕陽的天空此時陰雲密布,濃雲堆積在這座山的上空,一道雷劫精準地劈下,正中丹流的身體。
丹流的身體顫了顫,沒被一道雷劫直接轟殺至死——他經曆過換血塑骨的身軀已經很強,但丹流未必能受得住剩下的天劫。
因為薑如遇見過崔涯劍君突破真仙境中期的雷劫,那次雷劫都完全沒有現在丹流所受的雷劫威力大。
薑如遇還受過鳳凰的涅槃業火,涅槃業火就是針對鳳凰族的最公正的機遇和考驗,那時薑如遇第一次涅槃,她還是鳳凰,涅槃業火的威力都沒有現在的天雷大,這種程度的天雷對付的卻僅僅是一個剛覺醒還沒睜開眼的羽族神魔獸。
這就是天道在借雷劫的手故意殺人了。
薑如遇冰冷的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天道……就連殺人都要假裝做得公正公平符合規矩。
大道尚且留下生機給她們這些僅存的神魔獸血脈,天道憑什麼趕儘殺絕?在大道麵前,眾生皆平等,在天道麵前,神魔獸的命卻就要賤一些。
薑如遇絕對不能看著丹流死,她把仙器拿出來,在下一道雷劫來臨時扔到丹流上方——
仙器被天雷擊到時,自動抵禦天雷,直到自毀。一件又一件的仙器毀去,天雷接二連三劈下,薑如遇緊張地默數,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經完全劈完,雷劫就已經過去,天道不能再降下雷劫來。
丹流的命保住了,薑如遇的身上也隻剩下一件仙器,但值得,她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見到天上的濃雲遲遲不願意散去,明明它不能再降下雷劫,但是,濃雲不散,威壓不減。
濃雲中好似有閃電劃過,照亮薑如遇的臉。
數道粗紫的雷從高空朝下,飛向其餘山頭,並分了一道擊往薑如遇所在之處——
其餘山頭響起高階妖獸的哀嚎聲,薑如遇明了,天道利用的是規則漏洞,它借天雷提前劈靈天秘境裡其餘快進階的妖獸,隻是為了合理地降下雷劫,裝作“誤殺”她。
它本就想殺薑如遇這隻鳳凰,何況現在薑如遇阻止了它的好事。
薑如遇從原地跳開,一道天雷掃到她的衣角,衣角當即變成焦炭一般。這雷追著薑如遇,薑如遇現在隻有一件仙器,她不能冒然用這件仙器,必須把它用到鋼刃上。
她在紫雷追逐之下咬牙奔走,恍然間看到火焰鑄成的山中有一道長長的裂縫。
這座火焰山體擁有神魔獸的傳承,哪怕現在傳承傳到丹流身上,這麼大一個山體也足夠給薑如遇擋住天雷。她朝裂縫裡一鑽,進入這道裂縫裡。
“劈裡啪啦”
惱怒的雷劫果然擊不破這山體,擊中時隻能留下焦黑的痕跡,卻根本無法破山而入。薑如遇死裡逃生,暫時鬆了一口氣,她腳腕上傳來劇痛,撩起裙角一看,腳腕上的皮肉已經被劈黑一塊,現在火辣辣的疼。
薑如遇從水瑩珠裡拿出一株草藥,用手捏成團,覆在自己的腳腕上,扯下一角衣服簡單一包,在裂縫口看向外麵,薑如遇放心不下丹流。
她心神疲憊,早就是強弩之末,也就沒能及時注意到背後穿來一柄刀。
刀尖看準的地方正是薑如遇背部的薄弱處,如果讓這柄刀得逞,這刀會穿過她的背,刺穿她的琵琶骨。薑如遇在刀尖快刺入背部時反手回劍一擋,刀尖一偏。
楚昧塵學著薑如遇之前的劍花把自己的刀召回去,眼神中帶著輕蔑和篤定:“薑如遇,你果然來青鸞墓搶扶光的機緣了,扶光難道沒告訴你,她得到青鸞的火時我也在?”
薑如遇背部出血,白著臉看向楚昧塵。
她傷成這樣,看楚昧塵的眼神也像看一個高高在上的垃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