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百湖沉默,時知問道:“如今的世家終究會消亡,然而它們消亡了又能怎樣,還會有新的世家出現,小女聽祖父說起過,您的老師是位有宏圖遠誌的大賢,他的誌向您是不打算實現了嗎?”
百湖冷聲道:“老師的誌向高遠,有無世家他的想法都不會被世道所容,可那又怎樣,你們同樣該死!”
時知歎氣:“小女明白了,先生是放棄了那條艱難之路,選了這最簡單的殺人之路,可惜這最簡單的路您也做不到,不然此刻小女就在您麵前你怎麼不殺呢?”
百湖並沒有被激怒,他麵無表情沉聲道:“你進來時不是說了嗎,你死了這雲卯山也要被炸平,如今又說這些做什麼?”
時知看著百湖,轉身對身邊的人道:“你們去院子裡等著,我與先生有話要講。”
看著手下一臉不放心,時知繼續道:“咱們進了這裡,先生要殺我,你們在或不在他都有辦法。”
等屋裡隻剩百湖和時知兩人時,時知才開口道:“小女幼時父親早逝,是祖父一人將我帶大,我們祖孫算是相依為命過活,要是置身先生的境遇,那小女大概也是會想著毀了這天下也是討個公道的,甚至清河崔氏是死是活小女也不會在意,說到底世家也好庶族也罷,又與我何乾?”
百湖聽到這話臉色終於變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時知平靜的回答:“聽聞先生幼時被令師收養,先生一身本事皆是令師悉心教導出來的,墨家钜子的位置也原本應該要傳給您的吧?可您為了報仇,拒了钜子令,讓令師的傳承斷了十年,若是那些年您死了,那墨家傳承大概也煙消雲散了。”
百湖沉默,他做了十年幽魂後,一次擊殺失敗險些喪命,又接到師弟的病逝的消息,這才突然發現自己要是這麼死了,哪怕報了仇可也無顏去見老師了。
他要報仇也得把老師的本事傳下去,然後他才能放心去拿命報仇。
時知繼續道:“小女是祖父帶大的,所思所想皆和祖父一脈相承,自從父親去世後,祖父一朝醒悟,他說自己仿佛大夢一場,以前看重的皆都扔了,家族傳承其實也不過是一份癡念。”
百湖冷聲道:“你究竟要說什麼?”
時知淺笑:“世家傳承在我們祖孫這裡其實並不重要,如果它阻礙了我們的路那也許我會是第一個想要它毀滅的人,為了這條路我們祖孫二人可以放棄世家一切榮華尊貴,說句托大的話就這一點上跟您老師有些像。”
上代墨家钜子是滎陽鄭氏的嫡脈子弟,為了實現理想自願被逐出家門,改換姓名遠走他鄉,世家之所以要取他性命,也是因為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無法容忍的“背叛”。
“您和您老師想要的,這天下隻有小女真心想幫你們實現,小女為了自己的理想敢孤身坐在這裡向您求助,在此想問先生您敢不敢為了您和您老師的理想,跟小女下山賭一次。”
百湖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滿口“荒誕之言”的女郎,他一時間仿佛看到了許久前的老師,那個驚才絕豔的鄭家郎,他就連死時都是從容淡定的。
百湖又想起了老師臨死的話:“阿湖,尊名榮華於我不過過眼雲煙,若是能把世間受儘苦難之人帶出泥沼,又何懼一副皮囊?”
聽了這一番話百湖思緒萬千,卻隻問了一句:“你可知天真之人都短命?”
就像他老師一樣,太過天真終究活不久的!
時知微笑:“小女很惜命,若不是仰慕先生大才,也不會來這一趟,先生可願小女下山?”
“我又憑什麼信任你?就憑你一張嘴說幾句危言聳聽的大話?”百湖對世家的狡猾和無恥深有體會。
時知站起身來鄭重承諾:“小女可以把命抵押給您,若是將來背叛今日所言,項上人頭您隨時可取,世家您滅不了,但殺小女想來您還是有辦法的。”
百湖看著這個女郎,其實他看不懂她,出身世家又是繼承人,他身上有什麼值得她千裡迢迢跑來冒險的?
若說為了獲取墨家技藝,單她手下往竹林裡扔的東西,他雖然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可這東西隻要問世,就足夠她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了。
墨家技藝若對這些世家真有那麼寶貴,那他老師也不會死的那麼淒慘了,她會是和老師一樣的人嗎?來找他是因為她選擇成為世家的“叛逆者”!
“你和祖父的路是什麼?”
時知沉聲道:“大概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好一些,祖父說他想要天下饑民少一些,小女想要天下愚昧者少一些,有尊嚴的人多一些,您老師走的路失敗了,那不妨礙試試我們的。”
百湖聽了沉默半響道:“你們比我老師還要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