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徐淮兩兄弟的底細原先排查的就很清楚,他們祖籍是江南,崔氏舉兵前他們都是靳忱手底下的校尉,後來靳忱把桐州駐軍交到時知手裡,這兩人就被編入崔氏軍中。
一開始徐渭隨自己所在的軍隊去了冀州桃源駐守,而徐淮留在清河跟在崔和手底下駐守清河。
後來崔氏不斷版圖擴大,徐渭也因冀州之戰表現英勇被提升為副參將,後來又被升為參將被派去湖州。
而徐淮則是一直留在桐州執行軍務,直到上次救援靖州,他才從桐州被調往靖州待了近一年,後來又隨時知回了清河。
可以說徐淮其實是被長期觀察認可過的心腹部將,這才把他選為負責運輸炮彈的絕密任務者之一。
可徐淮竟然就這麼輕易被自己兄長設計而死,這件事哪哪都透著詭異!
他們兄弟倆的家眷可都在清河呢,一旦有人背叛那可是要連累家小的。
“徐渭兩兄弟的事讓暗部繼續查,但明麵上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如今最重要的是穩定軍心,順利攻下甘州。”
隻要自己足夠強大,敵人再多陰謀詭計充其量隻能是拖一下後退,並不能真正阻礙大局,如今的青雲軍早就不是當初隻能依靠火炮的“戰鬥渣”了。
十二月初七,青雲軍攻陷甘州虎牙穀,鄭氏主力退守甘州西北部防線,青雲軍在此陣線對峙三日後暫時休兵,派軍三萬於晉州南部壓境平州與鄭氏駐軍對峙。
同日荀氏大軍開拔進攻蘄州,而後鄭氏主力支援蘄州路線被青雲軍截斷,十日後蘄州被荀氏攻陷,鄭氏占據的平州徹底被荀氏與崔氏雙方勢力隔絕成“孤島”。
“女郎,清河傳來消息,徐淮在啟智書院讀書的獨子一月前就請了探親假回清河,說是祖母病危回去侍疾,可如今去他家裡調查才發現,徐母的確病重但徐淮獨子在離開書院後其實根本沒回家,他家裡人隻知道是徐渭秘密派人把侄子接走並囑咐家裡不許對外人提起,全當人還在家。”
徐渭的兒子隻是個書院一個普通學習,平日裡也沒什麼存在感,所以他消失這麼久並沒有引起重視。
“徐淮的獨子?不是徐渭?”時知疑惑的問道。
白雀沉聲道“徐渭並無子嗣,徐家的後嗣隻有徐淮兒子這一根獨苗。”
軍中跟徐淮熟悉的人都很清楚,他們家有多看中這個兒子,徐渭對這個侄子也同樣愛若珍寶。
一個月前剛好是運輸路線被泄露、炮彈和運輸部隊被炸之前的時間,徐渭在這時候接走侄子,他是怕事情泄露為徐家留個香火?
“不對,徐渭不接人反而能保住徐淮兒子無事,畢竟這件事查出來的東西都指向徐渭自己,徐淮頂多是被兄長蒙騙而且他也已經身死,這件事怎麼也連累不到徐淮子嗣頭上,徐渭在軍中多年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
“那是他用侄子威脅弟弟就犯?”說實話白雀自己都不太信徐渭能這樣做,為了效忠鄭濂連自己家唯一的香火都不要了?
“接人的會不會一開始就不是徐渭?”綁票這樣的事,時知感覺鄭濂不是做不出來。
白雀臉色一變,那隻能說明清河和青雲軍的動向已經被成功探查到,就如同他們暗部滲入敵方一樣,對方其實也躲過他們的排查,掌握到很多第一時間的有效信息!
“屬下這就去安排清查,一定儘快把所有釘子拔出去。”這是暗部的失職。
時知卻沒那麼樂觀“你覺得鄭氏或者荀氏能徹底把咱們安插在他們那裡的探子全部拔掉嗎?”
當然不能……
所以排查要做,但他們這邊的作戰部署與人員調動必須進一步要加強保密,以後戰爭期間所有前線重要將領的家眷也要進一步加強監控,事實告訴他們不是把人留在清河就萬無一失的,這次不就被人鑽了空子嗎?
新年初始,平州鄭氏駐軍在與青雲軍和荀氏大軍交戰一月後最終不敵,平州被崔、荀兩家依揚子江南北而分割占據。
鄭氏曾經的六州之地已有大半淪陷,此刻甘州西北部防線也在不斷彙集鄭氏所有主力,而此後青雲軍卻一直再未有更大的動作。
長安
鄭濂看著布防圖,他心裡知道馬上就要到最後的決戰時刻了,青雲軍遲遲不動,不是崔氏打算就此罷手,而是他們在等一個時機,鄭氏把全部主力放到甘州防線上,要是硬碰硬哪怕贏了,青雲軍也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崔時知和荀延這兩個人此刻雖然聯手,可他們終究也在防備著彼此。
雖然知道鄭氏或許大勢已去,可鄭濂仍舊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他現在其實還有一個機會,隻要荀延能答應自己的條件,那麼鄭氏也不是不可以歸附於他。
雖然之前他們是生死之敵,可局勢改變後,曾經的關係也在瞬息萬變,崔時知不會考慮和他談條件,但荀延卻不一定,他們其實是有些像的,做事同樣不會被情緒左右,都隻相信有利益才是最本質的核心。
蜀州
看完鄭濂的密信後,荀延一個人靜坐了許久,說實話他現在其實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一旦他接受鄭氏的歸降,那麼就等於和崔氏撕破臉。
還有就是攻打鄭氏的理由用得是“誅討叛國逆賊”,接受鄭氏歸降,必然會引來天下爭議,可是能保存實力吃下鄭氏剩餘部分,這對他之後的布局很有利,到底要怎麼選荀延是真猶豫了。
鄭濂信中說隻求一處能讓鄭氏一族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荀氏隻要不動秦州滎陽,那麼以後鄭氏就願徹底歸附,甚至可以派鄭氏主力當荀氏大軍的馬前卒。
到了這種時候,荀延也不怕鄭濂耍花招後悔,他鄭氏已經是窮途末路,趁著還有談判的籌碼,此時來投靠荀氏是鄭濂最後的生機。
可他還是要再想一想……
荀延在主帳靜坐一夜後,最終把密信燒掉,他走出營帳下令“把計劃增援青雲軍的五萬人改調雪州,讓他們從雪州攻打寧州。”
鄭濂的條件的確讓人心動,他其實也不怕與崔氏撕破臉,要是平常情況他一定會答應,可鄭濂有著“裡通敵國”的罪名,荀氏若是想繼續問鼎天下,那就不能沾上鄭氏!
荀氏和崔氏的盟約,在現在這種局麵已經很難維持,那索性他們就各憑本事吧!
時知在接到荀氏突然進攻寧州的戰報時沒有很詫異,荀氏不來甘州選擇寧州其實對於荀氏來說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
她這些日子按兵不動其實就是一直在等荀延做出選擇,哪怕再想滅掉鄭氏她也不會傻乎乎自己把鄭氏火力全扛下,讓荀延在後麵漁翁得利。
鄭濂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試圖瓦解崔、荀兩家的聯盟,時知感覺他可能會走前世老路去歸降荀氏,為了尋找生機鄭濂是能舍下這個臉的。
可看如今的局勢,荀延是沒答應嗎?
不過想想似乎也順理成章,荀延誌在天下他不會允許自己“大業未成”前就沾上“姑息養奸”的名聲。
此刻鄭濂其實也不懂荀延這個決定,難不成荀延還真把自己當個君子,堅持不去“背棄盟約”?他怎麼這麼不信呢?
這就是荀延和鄭濂不一樣的地方,荀延對於征服天下的渴望是來自他自身的野望,而鄭濂其實更多是來自家族的培養。
對於荀延來說家族是為他服務的,可對鄭濂來說更多時候是他為鄭氏傳承服務,必要之時荀延可以破釜沉舟,但鄭濂卻會棄車保帥維係鄭氏,哪怕為此暫時放棄掉他追逐霸業的野心。
所以鄭濂不懂,荀延為什麼寧可舍棄一條更穩妥的辦法選擇一條更危險的路,但在荀延眼中這條路其實是“飲鴆止渴”,他誌在天下,怎麼可能讓自己行事在天下人麵前低崔氏一頭?
是年三月,荀氏攻破寧州最後防線往長安方向進攻,鄭氏無奈隻得把甘州防線調回部分主力守衛長安為鄭濂撤回秦州拖延時間。
鄭氏部分主力一撤,青雲軍立即發動猛烈攻勢,不到五日甘州防線崩潰,青雲軍順利拿下甘州剩餘部分。
“女郎,咱們是去長安,還是秦州?”這其實是一個選擇,長安有著不一樣的政治地位象征,可秦州卻是鄭氏的老巢。
“全力進攻秦州!”
時知一點沒猶豫,不管是為此刻想親手拿下鄭濂的迫切還是為了之後的布局,秦州都比長安對她來說更重要!
滎陽
初春的原野已經反青,但此刻滎陽再無人有踏青賞玩的興致,所有人都知道崔氏攻破滎陽就在這今明之間。
青雲軍兵臨城下,火炮聲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在四方城牆上不斷響起,後麵震天的動靜停止然後就傳來廝殺聲,滎陽百姓全都嚇得躲在家裡,及時昨夜家中房屋已經被落在城樓炮彈震得有些搖搖欲墜,可總覺得比外麵讓人安心。
青雲軍的先鋒已經率先越過殘垣斷壁衝陣到城內,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鄭氏家主府!
與所有人想得不同,進了滎陽後他們卻再未遭到抵抗,鄭氏族人包括鄭濂的妻兒在內全部素衣披發跪在主街之上,走近都能聽到很多幼兒的哭啼之聲。
“這是何意?”帶頭衝鋒的部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打這麼久仗他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情形!
看著鄭氏家主府正門大開,眾人都麵麵相覷,這鄭家又是想耍什麼鬼把戲?
“管他的呢,咱們衝將進去,活捉鄭濂可是大功一件!”
“先圍起來再說,去稟報一聲女郎,怕不是又有什麼詭計!”衝鋒將領實在是怵了鄭濂那些層出不窮的壞水兒!
聽著外麵的衝喊聲,鄭濂身著月白儒衫立在後園的一處亭台之上,今日怕是他大限之日,他沒有多惶恐,反而覺得有些塵埃落定之感。
時知在後方聽到士兵形容的滎陽城內此刻之景,她知道這是鄭濂在邀請她前去。
士族素衣披發是喪儀打扮,鄭氏族人這是在為家族或者鄭濂提前舉行哀悼。
“去把鄭濂人帶來。”時知大概是知道這一出是唱什麼了,隻不過他邀請她就要去嗎?一個階下之囚還沒資格邀請她。
“女郎,還是屬下親自去一趟吧。”白雀實在不放心鄭濂這人,他必須提前看一下,以防那廝耍詐。
鄭濂看到來人是白雀也沒失望,反而笑了笑“此情此景,的確該濂過去拜見崔女郎。”
之後白雀對他的搜身和檢查鄭濂也都很配合,這樣順從的鄭濂不但沒讓白雀降低警惕心,反而在考慮要不要直接結果了他,省得待會兒在女郎麵前耍花招,可他知道時知心中一直有心結,或許見到鄭濂這心結也能放下。
“待會兒你若敢耍花招,我保證不光會殺光掉鄭氏五族,就連你鄭氏家廟和祖墳我也會讓人炸平!”世家那一套可困不住他這樣活在陰影中的人。
“放心,我還指望你家女郎大發慈悲,自然不會做出蠢事。”鄭濂倒是頗欣賞白雀這性子,可惜這是彆人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