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的人都知道,神明賜下了一棵奇異的樹。
這棵樹仿佛天上的植物,每一處部位都可以食用,味道比他們吃過的任何食物都要奇妙,甜美的味道在舌尖逐漸化開後,會泛起微微的苦澀,回味香醇悠長。它最大的好處還不在這裡,而是能讓人身體暖和起來,心情變好,僅需一小塊就可以補充許多能量。
他們將這當做神樹,當做神明賜予的恩惠,每日都要頂禮膜拜,悉心照料,采摘巧克力的時候,動作也會小心翼翼,滿懷莊重與感激。
整日被村民供奉,這種待遇可比在外遊蕩好多了,安何眼睜睜看著巧克力樹抖擻起來,一棵樹硬是凹出趾高氣揚的氣質。
安何表現得和尋常人一樣,村民對他的敬畏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愈發狂熱。村民懷疑洛修的身份,但洛修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過,他們隻能放諸腦後。
這一天,安何坐在村落附近最大的樹上,低頭看著樹木灑下的陰影,“跟了我好幾天,還不打算出來嗎。”
一陣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摩挲聲,映在地麵的影子也隨之擺動,像魚兒一般沿著樹乾遊上來,直到抵達安何所在的高度,陰影脫離樹乾變得立體,身姿拔高,輪廓細化,現出洛修的樣子。
洛修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安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之前你看見王蛇藤的時候,反應太明顯了。”
提起王蛇藤,洛修條件反射看向安何的左手腕。
他覺得安何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這幾天暗中跟隨,試圖探尋安何的秘密,卻看到令自己震驚的一幕。
最高危險級生物竟然就藏在安何衣袖中,毫無聲息和其他人近距離待在一起,想起前些天和安何對峙時,最高危險級的王蛇藤就潛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洛修心有餘悸,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王蛇藤對安何百依百順,比馴服好的寵物還要聽話,洛修的認知都差點崩塌。
洛修凝視的時間太久,被王蛇藤視作挑釁,一根纖細藤蔓無聲從安何的袖口探出來,仿佛一條毒蛇向他張開獠牙。
洛修眼神警惕,身軀微微緊繃。
正在此時,一位扛著農具的村民從附近路過,身上的腐爛傷痕尚未徹底痊愈,臉上洋溢著明快的表情。他似乎從其他人那裡聽說了安何的位置,特意繞路過來,站到樹下朝安何虔誠行禮,看到安何點頭後高興離開。
藤蔓縮回安何的衣袖,洛修也放鬆下來,嘴巴開始欠揍:“被人當成神明對待,你倒是坦然,不愧是能耍人多年的騙子,早已經習慣了?”
安何道:“我讓王蛇藤待在你身邊幾天,你也會慢慢習慣。”
洛修的神情略微變了變。
安何不再嚇唬他,講起正經事:“他們的觀念根深蒂固,得慢慢扭轉。”
原主的騙術確實不錯,但村民也不全是傻子,他們之所以能在原主離開期間很快拆穿他的真麵目,一是洛修的影響,二是他們心底早已埋下懷疑的種子。原主帶來的神跡如同空中樓閣,並不能給村民帶來實質性好處,反倒不斷損傷他們的利益,而安何不同。
現在,即使安何同樣做出不告而彆的事,他們對安何的信任也會持續不短的時間,不會很快扭轉風向。
安何固然帶來了實打實的改變,但也覺得村民的狂熱過頭了點。
洛修瞥了他一眼,重複曾經說過的話:“你很沒有自知之明。”
某些方麵,洛修和這些村民有相似的地方,他理解長久待在黑暗,看不到未來之人的趨光性,如果真正的光芒出現,他們即使眼睛被灼傷,也會飛蛾撲火,一往無前。
然而安何毫無自覺,隻覺得自己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洛修漫不經心抱胸:“誰知道那些人怎麼想的,還稱我為神的使者。神早就死了,哪來的使者?”
安何道:“你對神的死亡很確信。”
洛修嗤笑:“當然確信,我連祂的屍體都見過。”
安何:“哦?”
“所以,好心奉勸你早點想辦法澄清。”洛修直起身體,準備離開,“萬一被外麵的狂信徒知道——”
洛修笑容惡意:“你就完蛋了。”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阿秋氣喘籲籲跑過來,仰頭望向安何,眼裡盛滿單純的興奮與憧憬:“今晚大家準備舉辦篝火晚會,您會參加嗎?”
安何想了想:“恐怕不行了。”
阿秋頓時無比沮喪:“為什麼?”
洛修若有所感,遙望遠方天際,“來不及了。”
太陽的光芒驟然變盛,周圍布滿灼目的金色,近乎無法視物。
阿秋不得不擋住眼睛。
遠方天空駛來一艘巨船,猶如太陽的光輝凝結而成,展現出攝人心魄的宏偉與磅礴。
“——這是日輝船。”
洛修用夢囈般的語氣說。
“它和它的第一任主人,被譽為地上的第二顆太陽星。”
安何問:“第一任?也就是說,現在的主人換了。”
洛修的眼神變得複雜,深深掩藏著不甘與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