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清醒的時候, 對於伊莎貝爾的話語,大部分都是充耳不聞,實在聽得不耐煩了, 她會出聲譏諷幾句,伊莎貝爾也不動怒。
姐妹之間特殊的相處模式, 就這樣持續下去。
埃莉諾固然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樣子, 說話也不好聽,卻從未講過讓伊莎貝爾不要再來的話。
一次, 伊莎貝爾前往實驗室的路上, 碰到了一位普通的血族青年,他正在笑著與自己的父母交流,氣氛融洽。
看到伊莎貝爾臉色不好, 一家三口的和睦交流戛然而止, 他們神情大變, 誠惶誠恐朝伊莎貝爾下跪,殊不知伊莎貝爾在羨慕剛才的他們。
伊莎貝爾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她去找了埃莉諾。
嚴密封閉的房間內, 無數管道密密麻麻, 交錯縱橫, 延伸到房間中央的血色棺材中, 輸送各種維持埃莉諾生命的物質。
冰冷的房間寂靜無聲, 伊莎貝爾的內心忽然很難受, 臉頰流下濕潤的液體。
伊莎貝爾抬手摸上去,意識到自己流了淚。
“煩死了。”埃莉諾醒轉過來,冷冷開口,“有什麼好哭的。”
“我不知道。”伊莎貝爾擦拭著臉,目露茫然, “看到母親麵目全非變成怪物,我也僅僅是眼眶酸澀,但當時的情緒像是淤泥沉積在體內,化解不開。看到其他血族的母親,這些淤泥忽然融化,變成液體從我眼中流淌出來,這算是什麼,遲來的眼淚?”
埃莉諾的眼神一瞬間閃過複雜。
“原來如此。”埃莉諾喃喃道。
“伊莎貝爾,你從小接受克勞瑞斯氏族的教育,壓抑了自我,導致情感遲鈍。”
“現在,你的自我覺醒,情感也被喚起。”
“很不幸,你居然是情感豐富的類型,會為了早已過去的事情流淚。”
“或許也是你的自我壓抑太久,導致反彈比較猛烈。克勞瑞斯氏族認為你是完美的實驗體,他們絕對想不到,你身上會出現這樣的缺陷。”埃莉諾想到克勞瑞斯公爵和元老會有的表情,忍不住幸災樂禍,“原來報應真的存在啊?哈哈,他們真是活該。”
“你就可憐了,伊莎貝爾。”
埃莉諾語氣一轉,換上嘲弄與憐憫混雜的表情,“你看看我的樣子,我隻想著如何報複那些讓我不爽的血族,不會感到痛苦,但是你會。情感充沛對血族而言絕對不是好事,尤其你是克勞瑞斯氏族重視的希望,以他們的秉性,你成為不了掌權者,就會在他們手下承受越來越多的痛苦。”
正如埃莉諾所說,覺醒情感帶給伊莎貝爾的壞處很多。
伊莎貝爾未來必定能成為超越父親的公爵,但是這沒有作用,氏族的根基在元老院。
她深刻了解克勞瑞斯氏族的深厚底蘊。
姐姐躺在血棺中,伊莎貝爾形影單隻,就算成為公爵,她能夠做到的也十分有限,要徹底擺脫氏族掌控,獲得真正的自由,除非她成為血族的親王。
伊莎貝爾成為親王的概率不是百分百,她的血脈潛質已經不能再往上提升,就算真能成為親王,她也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在此期間變數太多,伊莎貝爾對此產生了以前不會有的沉重壓力與恐懼。
不過,覺醒自我是反抗的證明,伊莎貝爾不會後悔。
“我從父親那裡得知,安準備投靠我們氏族。”之後的一天,伊莎貝爾對血棺裡的埃莉諾說,“姐姐,你說過他和我們相似,都是怪物,我對他的到來有些期待。”
“傻逼公爵已經同意他加入了?”
埃莉諾不會用父親來稱呼克勞瑞斯公爵,伊莎貝爾習以為常。
“還沒同意。”伊莎貝爾說,“父親讓他證明自己的能力。”
埃莉諾產生了好奇,“那個混血種準備采取什麼手段,最後能不能加入我們,我倒是有點期待。”
然後,安何孤身前往精靈族,當眾擊殺精靈長老,在全星係掀起軒然大波。
驚世駭俗,獨一無二的事情,他終究還是做出來了。
離開精靈族後,安何渾身浴血,沒有繞道去處理自己的傷勢,直接拖著精靈長老的身體,來到克勞瑞斯公爵麵前。
“公爵,這樣算我證明了能力嗎?”
剛做出這樣一樁大事,仿佛沒有給安何帶來什麼波瀾。
“當然算!”克勞瑞斯公爵讚不絕口,“真好,你做的太好了!”
伊莎貝爾站在父親身後,靜靜看著這一幕,先前的期待消失無蹤。
她想,姐姐的判斷出錯了,安並不是怪物,而是徹頭徹尾的血族。
為了自身利益不擇手段,類似的血族,伊莎貝爾在氏族中見過太多了。
*
因為獨木難支,伊莎貝爾決定尋找同伴。
但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管,要組建自己的勢力困難重重。
血族的階級固化嚴重,高等氏族的威嚴深入人心,沒幾個血族膽敢反抗亙古存在至今,還曾經顯赫一時的克勞瑞斯氏族,就算伊莎貝爾是未來的公爵也不行。她能成為公爵雖然板上釘釘,但終究是未來的事,中間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萬一伊莎貝爾成為公爵前就被克勞瑞斯氏族察覺了野心怎麼辦?
得知安何要加入克勞瑞斯氏族時,伊莎貝爾想過,安何或許可以成為她的同伴。
都是怪物,是不是還有成為朋友的可能性?
伊莎貝爾從未有過朋友。
她懷抱著期待,等到了安何。
結果,安何似乎不適合作為她的同伴,乃至更進一步的朋友。
伊莎貝爾感到失望,但也不會因為對安何的第一印象不佳,就徹底放棄,她開始觀察安何。
她發現安何的生活非常簡單,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外麵奔波執行任務,立下功勳。
某天,伊莎貝爾穿過一座庭院,看到安何與其他血族正在交談。
這次偶遇是純粹的巧合,但是,由於這些天養成的觀察習慣,伊莎貝爾下意識駐足。她站在戶外走廊,旁邊是布滿藝術浮雕的廊柱,與庭院中各異的植物一起掩映住她的身影,伊莎貝爾透過枝葉的縫隙,看著安何與負責庭院維護的下等血族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