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弘曆老了(2 / 2)

蘭芳 禦炎 8671 字 7個月前

福康安一臉興奮,一掃方才的疲憊之色。

弘曆眼見之,不由發笑。

“看來,你還是喜歡戰事?不喜歡讀書理政?”

“非也,隻是想到能為皇上排憂解難,奴才心神激蕩,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去台島,將林賊斬首帶回您的麵前!如此方能報答您的恩德。”

“哈哈哈哈哈哈!”

弘曆越看福康安越是喜歡,乃至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笑道:“那朕就等著你回來,等著你把林賊的腦袋帶到朕的麵前,朕一定重重賞你!”

“遵旨!”

福康安大喜而退。

弘曆看著福康安離去的背影,想了想,又讓人喊來了正紅旗蒙古都統、參讚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多拉爾·海蘭察。

這位乾隆朝第一虎將乃是索倫人出身,出身貧苦,卻因為累累戰功而升遷為帝國頂級權貴軍將,戰功赫赫、聲威赫赫,深受弘曆信賴。

他的武力值是人所共知的超強,但不僅如此,他還有一定的智謀,行軍打仗頗為謹慎,並非一味猛衝猛打之輩。

弘曆曾因為海蘭察的勇猛而讓他成為自己的親衛,也因為他的勇猛,每當弘曆有非常重視的人上戰場的時候,就會讓海蘭察隨行協助,並且保護。

比如英年早逝讓弘曆極為痛惜的富察·明瑞。

此番福康安南下,弘曆考慮到福康安的安全,遂決定讓海蘭察做福康安的副手,同時,在必要的時候負責起衝鋒陷陣的任務。

那不管怎麼說,福康安是自己人,海蘭察的地位在弘曆心裡就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能乾的家奴,家奴和親人比起來,自然是沒得比的。

海蘭察很快前來覲見弘曆,聽了弘曆的命令之後,海蘭察十分高興。

他是聞戰則喜的人,立刻跪下來感謝弘曆的任命。

“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儘心竭力,為主子平定林賊!”

“嗯,海蘭察,你還是注意一些,不要讓福康安太過於衝到一線,主帥應該老成持重,不能動輒衝鋒陷陣,除非萬不得已,你也是一樣,知道嗎?”

弘曆這最後一句話讓海蘭察極其感動。

主子心裡有我!

他在乎我的安危!

既如此,怎能不以死相報?

“奴才領命!”

海蘭察離開之後,弘曆回到了自己的皇位上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很是疲乏了。

此時不過是上午十點鐘的樣子,可他已經覺得疲憊、昏昏沉沉,一天的精力仿佛已經耗儘了。

於是他喚來身邊的大太監李玉,準備讓李玉給自己沏一杯濃茶,稍事休息一下,緩緩精神,接下來還要處理台島軍務的事情。

因為權力的高度集中,有些事情可以放下,但是軍務必須要自己處理。

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他不年輕了。

世間公道唯白發,貴人頭上不曾饒。

弘曆作為曆史上權力最大、幸運程度最高的皇帝,發展到中後期,他已然可以決斷天下一切事物,可以決定任何一個人的生死。

儘管如此,他一分鐘也無法推遲衰老的到來。

說實話,弘曆的身體健康程度在整個中國曆史上都能排到第一梯隊,這有賴於他母親給他的優良遺傳基因。

他生來身體強壯,乾隆八年東巡時他曾親自打獵,使用的弓箭重達九力,而當時弓的型號共十二力,八力以上都算硬弓。

一直到六十歲以後,雖然氣力不斷減弱,但依然能使用三四力的弓箭,可以騎馬開弓。

他的一生雖然經曆諸多戰爭、掀起諸多政治動蕩,可謂繁雜、操勞,但是始終沒有得過大病。

但遺傳基因再好,也無法抗拒衰老,衰老是人無法避免的事情。

乾隆二十年開始,他的左耳聽力就開始下降,乾隆四十年以後,他的左眼視力也開始下降。

乾隆四十五年之後,他身上衰老跡象愈發明顯,他自己都說“昨日之事,今日輒忘,早間所行,晚或不省”。

記憶力嚴重下滑了。

甚至於還出現了剛剛吃過早飯,過了一陣子又要早膳的情況,身邊侍奉太監不敢說他已經吃過了,隻能再次給他供膳,他照吃不誤。

年輕的時候,為了處理緊急軍務,他早上五點起床,批閱奏折到晚上十二點還在看剛剛送來的軍報,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還是那麼精神矍鑠,大腦還能高速運轉,他依然能從軍報裡看到整場戰爭的每一個細節。

可是到七十歲以後,他隻有每天清晨一兩個小時還算是腦袋清醒、精力充沛,可以處理一些複雜的軍務國務。

過了這段時間,就仿佛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無論怎麼調動意誌力對抗這種疲倦,也無法喚醒精神。

越是暢快淋漓品味過青春歲月的人,就越是無法接受晚年的老邁昏聵。

年輕時的弘曆精明非常,大腦仿佛就是一台電子顯微鏡,不僅讀書過目不忘,處理事務細致入微,臣子的任何小心思都能被他從奏折中找到蛛絲馬跡。

年輕時的他,不管處理什麼政務,都能被他從大腦的知識儲備裡調出相對應的資料,給出準確而高明的處理方案。

但是垂暮之年,精明的大腦變得遲鈍,處理任何事情時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隻能看出個似是而非的輪廓,給出一個勉強說的過得去的結論。

過去大腦中隨時可以調用的豐富的知識儲備就像是丟失了索引一樣,如同一個散亂的倉庫,想要尋找點什麼,隻能用最笨的方法一點一點的摸索找尋。

偶爾巧合,瞎貓碰上死耗子般能找到想找到的東西。

更多的時候,他則是窮儘所有殘餘的精力也找尋不到想要找到的東西,最後隻能氣喘籲籲的放棄。

曾經的他,記憶力可以涵蓋上下五千年,但此時此刻,他隻能勉強記住三五天內處理過的奏折和一些特彆重大的事務。

他的大腦如同一台過度磨損的機器,零部件之間隻能勉強咬合、維持運轉,高效而準確的過往一去不複返。

機器可以整修,可以上潤滑油,可以更換新的零部件,但是人卻不能,皇帝是人間之最,卻依然是個人,沒辦法把自己腦內磨損過度的“零部件”拿去更換。

晚年的弘曆,精力、健康、智慧隻剩下年輕時的三、四分之一,卻依然要履行龐大的職責、死死把握住龐大的權力而絕不鬆手。

這對他來說,已經越發的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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