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薇的手指動了動, 似乎是想要將自己的身份牌從地上撿起來。
但是暗塔這一層的氣場對於她來說太過厚重,跌落後想要再一次爬起來絕非易事,更不要說再從旁邊撿起身份牌了。
【喪家之犬。】
從意識海中浮現出那道嗓音在此刻聽來, 嘲諷好似一聲歎息。
“……”白薇張了張唇, 下意識的想要反駁那道嗓音, 但卻說不出話來。伸出的手指一點點的往回拽緊, 指甲深陷掌心, 骨節發白。
不甘心,但又身處絕望之地。宛如被密不透風的囚籠罩住, 在寂靜的時間流逝中等死。
【完全站不起了麼?你的確是白家孩子裡天賦最差那一個。】
“……”
關於天賦這一點,白薇是無法反駁的。身體被氣場施壓,皮肉和臟器仿佛要被碾碎,護體靈力消褪得所剩無幾。身體上的疼痛令白薇的意識開始產生了恍惚感,腦海裡的記憶宛如倒影一般呈現了出來。
那件事發生在白薇八歲的時候。
那天天氣不是很好。
窗外烏雲密布, 沉悶的水氣彌漫在空氣之中, 有飛鳥自天際飛向了屋簷處,是大雨將至。
父親決定要遠行的事情是在一個月前就決定好了的,不過, 到了臨彆日, 心情依舊不可避免跌落到穀底。
“阿蕪傳訊說, 他們已經到了雲城。不請他們來府上坐坐嗎?此外, 薔薔的天賦……”母親的話語從屋內傳出來,最後沉默於父親的一聲歎息。
“這次出門的時間很緊迫, 阿蕪他們也很著急。我等會就去雲城城門與他們彙合。”父親的話語隨後也傳了出來,“薔薔的天賦很高,但是薇薇或許不會走上這條路。”
“薇薇那孩子,一直都想著要追上姐姐的步伐……如果發現自己的天賦和薔薔的區彆……”母親的話語擔憂。“更何況, 我也擔心薔薔的天賦太高……”
“彆擔心,等我從迷失沙漠回來。阿蕪拿到赤焰流火替那孩子解開限製靈咒後,積壓在我們白家身上的宿命,會有轉機也不一定。”
父親的話語倏然沒了聲音,落在白薇身前的則是一道地級巔峰的隔音屏障。
“薇薇在做什麼?在門口偷聽可不行噢。”
溫柔又輕快的嗓音自白薇的耳畔傳來,隨後落在她身旁的便是熟悉的溫暖氣息。
“我沒有偷聽。”白薇仰起臉,迎麵而來的正好是姐姐的手掌,令原本的摸頭變成了捏臉。
白薔笑了笑,“那就是來和父親道彆對不對?”
白薇點點頭,“……是的。”
不過,卻在和父親道彆之前,在門口聽到了父母的一些話語。儘管白薇現在的年紀不大,但對於自己的天賦平庸這個事實,她依舊受到了打擊。
沒人天生甘願平庸。
尤其是她的理想,是成為像姐姐一樣優秀的修煉者。
“看起來不是很開心,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嗎?”察覺到白薇的情緒不對勁,白薔收回了手,目光溫柔的看向她。
“我……我……”白薇張了張唇,聽到了父母的對話後,再麵對姐姐本人的時候,突然有些無力感。但她仍然有些倔強的、小聲的開口道,“我想變得和姐姐你一樣厲害……”
“薇薇已經很厲害了。姐姐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修為還不到玄級呢。”白薔俯下身來,替她理好了微亂的衣襟,那雙如晨星一樣的眼睛裡倒映著白薇稚嫩的麵容,祝願與希冀在其中交織,“不是在哄你哦,薇薇,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讓自己向前的希望。”
“而且,總有一天,你會比姐姐還要厲害的。”
“好啦,不要沮喪著臉,和我一起進去見父親和母親吧。”
“……”
“……”
姐姐那充滿希冀與祝願的話語,回想起來後,至今仍然覺得溫暖。
但可悲的是父親自那天離開家後,就再沒回來過。又三個月後,父親的本命命牌破碎。
昔日的歡聲淪為悲咽,盛夏七月卻如身處凜冬。
是噩夢的始源。
又四年過去,受邀去光明教會參加聖女選拔的姐姐不幸隕落在秘境裡,本該是貴族交際之間過場,姐姐本來隻是過去湊個人數——
“我偶爾在想,要是當時過去光明教會的人是我,會不會,就不會這樣了。”
【你在想什麼?那個時候的你,連作為被貴族利用的工具資格都沒有。】嗤笑聲在白薇的意識海裡響起。
“是的。”白薇的手指重新展開,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肺部和心臟傳來了吃力感,然後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身份牌,將其緊緊拽在手中。
“你曾說過,你也是我。”
【噢?雖然我是這樣,但你想做什麼?怎麼,這個時候打算承認我的存在了嗎?】
“給我站起來!”
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向前的希望,現在連同姐姐的那一份一起,繼續往前走下去。如果天賦不夠,就加倍努力,如果努力不夠,她就拚命。
在沒有達成願望之前,她不能沒聲沒響的沉寂在這裡。
【……】
纖瘦的身影從角落裡緩緩站起,周遭力場的壓力再次朝她擠壓而去。大概隻過一會兒,又或者過了許久,分不清時間的流逝。
白薇徹底站直了身體,等她再度睜開眼睛時,隻有右眼變成了猩紅色。
理智與瘋狂分庭抗禮,卻又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她終於看清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並且不再畏懼名為“怪物”的那個自己。
夜色遮蓋了大地,遊蕩的浮雲遮蔽了皎潔的月亮。無儘夜幕之中,唯有星辰寂靜的微光。
用來迎接清晨第一縷日光的大殿在此時已經緊閉,聖潔的教會在沒有光照的時候也會令人覺得森然。
其中,建築複雜的回廊上兩側都點著白燭火,時不時有夜風拂過,驚動了那纖細的燭芯,火焰顫動,光影在回廊的牆壁上勾勒出鬼魅的浮影。
兩道纖瘦的身影走在回廊之中,周遭沒有人,寂靜的空氣中隻能聽到她們的腳步聲。
忽然夜風有些大了,吹滅了那些燭火。
“嘖,真是麻煩。”念慈不耐的聲音響起,隨後她轉頭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子,眉眼間帶著幾分嘲諷,“照亮道路的燭火不小心被風吹熄滅了,聽說你是半個瞎子了,有沒有光應該也不要緊。”
站在念慈身後不遠的女子眉目平和,她的兩鬢有灰白的頭發,麵容雖然還未蒼老,但臉頰上的淚溝卻很深。聽到了念慈的話語,女子抬起頭來,沒有焦距的眼睛帶著莫名的溫柔氣息,她並不反駁,隻是詢問,“嗯。請問還有多久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