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加三和雷諾大婚後的第三日。
除肥在宴會結束的時候單獨找到加三, 被人帶到客廳時, 就看到年輕的國王陛下正在和一隻小魔獸親來親去。
“咳,陛下, 鄙人聽說您正在尋找一個叫沙江的人。”除肥恭敬道。
加三把咬他脖子的小魔獸扯下來,笑道:“是,怎麼, 你有他的消息?”
沙江就是阿秦一直想要找到的那個傻大個。但阿秦昏迷前並沒能說出他的家鄉在哪裡, 按照他曾經跟除炫提過的一些片段, 勉強可以推斷出他和那個傻大個應該都是除氏公國的人,但加三隻知道人在除氏公國,到底要到哪裡找卻沒有頭緒,後來他又忙著製作和散發除魔魔食以及解決仇人,更沒有時間去慢慢尋找沙江此人和阿秦的家鄉, 隻能放出消息。
除肥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這人有些特殊。”
“怎麼特殊?”
“曾有人傳言沙江和他的妹妹都是純血。”
加三微吃驚地抬起頭,“你們除氏公國竟然還能允許純血留在外麵?”
除肥尷尬道:“隻是傳言,沙江兄妹到底是不是純血誰也不知道。不過大約在二十六年前, 有人偷偷出賣了那個妹妹的消息, 說她是純血,但就在我父親……不,是那個假貨派人去找他們兄妹時,卻發現那對兄妹怎麼找都找不到了。時間久了, 我都忘記了這對兄妹,如果不是看到您發的尋人消息,我一下還想不起來。”
加三把玩著小魔獸也是雷諾陛下的爪子, 眯眼道:“那麼你知道他們現在的下落嗎?”
除肥搖頭,欲言又止。
加三:“你想說什麼直接說,不管是什麼,我都恕你無罪。”
除肥這才放心似地坦言道:“我看到您在消息上說,有一個叫阿秦的人正在尋找沙江,而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出賣那對兄妹,說沙溪是純血的人似乎就叫做阿秦。”
加三抬頭:“哦?你還知道什麼,說詳細點。”
除肥看年輕的王不像生氣的樣子,舔舔嘴唇,大著膽子繼續陳述道:“阿秦本身是個奴隸,沒有姓,隻有名,而他的主人就是沙江和沙溪兄妹的堂叔。當初阿秦告密,我出於對純血的好奇,也對告密者和那對兄妹進行了一些調查……”
除肥走後,加三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被小魔獸咬了一口才醒過神。
“在想什麼?”雷諾問。
加三露出微微苦笑,“我沒想到……”
“沒想到阿秦是個那麼壞的人?”
“不,除了某些特彆情況,絕大多數落入罪惡之地的人都有其不可饒恕的罪行。”加三歎息,“我隻是想會後悔的人、知道自己做了壞事的人,也許不算是真正的壞人,真正的壞人哪怕做了壞事惡事,也不會覺得自己在作惡。阿秦或者說某些惡人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受環境影響很大,走吧,我們去見除炫。”
加三抱起小魔獸,他沒有讓人把除炫找來,而是親自去找他。
除炫正在享受難得的休息日,王和大帝的婚禮,整個夏國都在忙碌,職位越高越逃不掉,他還年輕,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多少都有些不老到的地方,為了避免出錯,他隻能更加兢兢業業。
王的來訪讓他很驚訝。
“您怎麼有時間過來?”自從加三登上王位,除炫對這位好友除了以往的感情,還多了三分尊重,無論行事還是說話都很注重彼此的身份差彆。
加三很不習慣好友這樣,雷諾卻說除炫是個通透的人。
“關於阿秦尋人的事已經有了眉目。”加三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曆。
聽說關係到阿秦,除炫立刻把兩人請到了書房。
“怎麼樣,人找到沒有?”除炫讓人上茶後,落座問。
加三欲言又止。
除炫似乎預料到什麼,“您說吧,什麼樣的情況我都能接受。您彆忘了,我們這些人都出自哪裡。”
加三笑了下,“阿秦要找的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失蹤了,而失蹤的原因就是阿秦的告密。”
加三把沙江的妹妹疑為純血的事告訴除炫,“根據除肥的調查,阿秦之所以會告密,無非是因為妒忌。”
“妒忌?”除炫挑了挑眉。
加三點頭,將阿秦和沙江兄妹的故事淡淡道來:“阿秦原本是沙江兄妹堂叔的奴隸,他小時候長得玉雪可愛,而沙江的堂叔則就喜歡欺淩小孩子,阿秦小時候受了很多罪。後來沙江發現他堂叔欺負阿秦,但他年紀小做不了什麼,隻能暗中幫助阿秦,幫他療傷、給他弄些吃的,或者偶爾帶他出去玩耍之類。阿秦因此喜歡上沙江,而沙江也對阿秦產生感情,沙江成年後就跟他堂叔索要阿秦,可他堂叔不肯給,沙江就打算帶著阿秦逃跑。可是……”
“沙江還有一個妹妹,沙江很寵愛這個妹妹,他要帶阿秦逃家,不可能丟下這個妹妹不管,而且他還發現他堂叔對他妹妹也有染指之意,但他堂叔表麵上對他們兄妹極好,沙溪聽沙江說要帶她離家出走,沙溪心裡就不太願意,後發現沙江是為了奴隸阿秦才會生出這個念頭,更是生氣。於是沙溪就向他們的堂叔告狀,說阿秦勾引她哥沙江。阿秦為此差點被折磨死。”
加三聽除肥說這段經過時,心裡特彆難受,如今他自己說,雖然平淡了語調,但熟悉他的人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殺氣。
“阿秦十有八-九因此恨上沙溪,就去告密說沙溪是純血,而他這麼做,應該也是為了報複沙江的堂叔。而當時的偽大公為了抓純血幾乎無所不用其極,聽說有純血出現,經過秘密調查,發現沙溪和沙江這對兄妹很可能都是純血,於是就展開了抓捕行動。沙江堂叔一家因此驚慌失措,某天這一家被殺了個儘光,但除肥說他調查過,沙江堂叔一家並不是死於偽大公之手,而是一家都被人毒死,連嬰兒都沒留一個,沙江堂叔死得尤其淒慘。他推測應該是阿秦趁這一家驚慌之際在食用水裡下了劇毒。”
“偽大公派人抓捕沙江兄妹,期間又因此死了不少人。但始終沒有抓到沙江兄妹,很多人都懷疑有人暗中藏起了那對兄妹,而阿秦也在期間突然失蹤。之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除炫默然,“看來想要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隻能問阿秦或者沙江兄妹了。”
加三點頭,“沙江兄妹我會繼續尋找,現在就問你是不是要讓阿秦醒來,回去他的家鄉。”
這次除炫沉默的時間更長,阿秦的家鄉無疑也是他的噩夢之地,在沙江已經失蹤的現在,讓阿秦重新回到那裡真的好嗎?
他自私地希望阿秦在醒來後能繼續活下去,可知道阿秦的故事後,他知道阿秦想要回去家鄉,不過是想在有沙江回憶的地方閉眼而已。
加三心裡難受,握著小魔獸的爪子,不太想說話。
“我想先找到沙江,至少讓阿秦能見到最後一麵。”如果可以,就讓阿秦死在沙江的懷裡。除炫甚至陰暗地想,他要沙江給阿秦陪葬。
“好。”加三也是這個意思。
加三以為尋找沙江需要很長時間,萬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得到了這對兄妹的確切下落。
加奶奶讓人找到加三,說有事跟他說。
加三一聽是加奶奶找他,二話不說就和雷諾一起去了。
雷諾變回人形,陪同加三一起回家,加家人現在見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戰戰兢兢,態度親切也正常得多。
簡單問候後,加奶奶讓兒子和兒媳都出去,隻留下了孫子和孫婿。
“我聽說你在找一對叫沙江和沙溪的兄妹?”
“嗯。奶奶,你知道他們?”加三心中忽然一動,他好像記得加奶奶說過她曾經藏起了一對純血。
加奶奶點頭,歎息道:“我本來就想著要把這對兄妹的下落告訴你,讓你把他們接到夏國,也讓他們的生活能更安穩一點,不過你一直很忙,我就自己請人把他們接到了夏城。”
加三有錢,自然不可能短了自家人,加奶奶出魔晶雇傭傭兵護送幾個人完全不成問題,更何況加奶奶身份在那裡,她要找人幫忙,多的是人巴結她。
“他們現在就在夏城?”加三愣住。
加奶奶笑了笑,“對,我能問問你找他們什麼事嗎?”
“奶奶,您知道阿秦嗎?”加三整理了下言語,把阿秦和沙江兄妹的關係說了。
加奶奶歎息,“也是可憐人,我並不認識阿秦和沙江兄妹一家,當初會幫他們,不過是因為我們家一直都以保護純血為己任,雖然我們家沒落了,但遇到純血落難,能幫一把就會幫一把的。而那時……加大還在那位大公身邊做護衛,要做某些事情也比較容易。”
加三明白加奶奶說的我們家指的是加奶奶那邊,而加奶奶和加家人對原加三的愛護,除了感情,大概多少也有這種源自不知多少年的“保護純血”的責任心。否則作為一家最大長輩的加奶奶也不可能在全家都受到那樣的折磨下還能護著原加三不變。
有時候古人的這種忠心和責任感會讓現代人非常不可思議,他們可以為了忠心、為了責任感,把自己的孩子甚至全家的命拿來交換。
“那對兄妹有沒有跟您提過阿秦?”加三多問了句。
加奶奶搖搖頭,“沒有,我們救下他們時,他們很狼狽,而且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我們也沒有多留他們,隻告訴了他們逃跑路線,送了他們一些魔晶和食物,讓他們趕緊跑。然後我和加大做了一些手腳,讓追捕的人以為他們逃向了其他大陸,實際上他們仍舊躲在魔獸大陸,隻是換了一個樣貌和身份。”
加奶奶說到這裡,表情複雜地道:“那時我再怎麼也沒想到將來會養一個純血的孫子,並且落到和沙江兄妹一樣的境地,當時我們這一支準備的後路和身份都是越用越少,而且準備一個可靠的身份、安全的居住地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和很多精力,那個身份和落腳點給那對兄妹用了,我們就用不起來了,不過就算能用,我們也不敢。加大那時良心都沒了,他不但出賣了自己的孫子,還把我知道那對純血兄妹下落的事也給說出去了。這也是我們一家被追捕不停的原因。”
加奶奶冷笑,“三個純血,誰能舍得放棄?”
加三驚訝,“加大不知道那對兄妹的下落?”
加奶奶搖頭,“我讓加大幫忙,但安排路線等都是我,這是我們這一支的力量,加大也不好多問。當時我隻是想著少一個人知道,那對兄妹就多一份安全,就沒對加大說。後來……幸虧我沒說。”
加三點頭。
雷諾傳音給他:“怪不得你們能逃那麼長時間,你這個奶奶當初手上應該掌握了一部分力量,否則在有自己人出賣的情況下,你們一家絕不可能逃出神跡商團的追捕。”
加三上前抱住加奶奶,真心實意地道:“奶奶,辛苦您了。”
加奶奶眼圈有點發紅,假作嗔怒地拍拍已經成人的孫子的背脊,“好好的,說什麼呢。我已經想通啦,我們一家以前受的苦,都是為了今日的福。我當初沒想到自己會養一個純血的孫子,更沒想到我這個孫子成了新夏國的王。三兒啊,奶奶覺得值得,都值得了!”
加奶奶終於忍不住還是哭出了聲。
加三抱著她,輕輕拍撫。
雷諾也坐到了加奶奶身邊,握住老人家一隻手無聲安慰,儘職儘責地做好一個孫婿。
加奶奶被孫兒們的愛意籠罩,哭了一會兒就不好意思哭了,還說要親自帶他們去找沙江兄妹。
加三不想勞動加奶奶,加上他身份在那裡,直接去找沙江兄妹也不會讓那對兄妹嚇得逃跑。
正如加三預料,他和雷諾找上這對兄妹的門時,他們是很驚訝,但並沒有感到害怕,因為他們年輕的王是純血一事早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在他們想來,純血的王總不會害純血的他們,隻是他們不明白王的來意而已。
加三見到這對兄妹的第一眼就明白為什麼他發布任務好長一段時間,這對兄妹也不知道了,因為他們和他想象中的模樣真的差彆很大。
沙江,這個阿秦口中熱忱天真的傻大個已經變成了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人,還滿臉絡腮胡,彎著腰,整個人都露出一種被生活磨礪的困苦和麻木感,跟他說話就能發現他並不太愛說話,對外界似乎漠不關心一般。
沙溪,兩個孩子的母親,但並不見她的丈夫,看起來保養得還不錯,長得也還可以,就是嘴臉有些刻薄,和自己兄長說話多是用命令和埋怨的語氣。沒有正經工作,和這時候的大多數婦女一樣,每天就待在家裡做家庭主婦。
加三以為這對兄妹生活不好,但看他們居住的房屋、屋中擺設和身上穿著等又不像是過得很困苦的樣子,這讓他有點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