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最後還是千雲,咬咬牙,嘴裡終於迸出一句:“娘,我在外麵救了個孤女,誰曾想,她如今有了身孕!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真得不記得……”

秀梅聽到這話,渾身頓時僵硬了,腰杆挺得直直地站在那裡。

蕭杏花的目光掃過兒媳婦,看著她嘴唇都在哆嗦,她紅腫的眼睛裡帶著歇斯底裡的絕望,整個人身子都在痙攣一般地顫抖,不過卻並沒有哭,隻是倔強地跪在那裡。

她其實是明白的,明白她的痛。

都是女人家,怎麼可能不明白。

她微微抬起臉來,給身旁王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王嬤嬤便帶著丫鬟過去,將秀梅扶起來。

秀梅此時都仿佛沒了知覺,整個人軟得任憑人攙扶著,就這麼扶到了旁邊的杌子上坐好了。

蕭杏花這個時候,又把目光落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她看到自己兒子咬著牙,倔強地站在那裡,袖子底下的拳頭緊緊攥著。

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多年前,她家婆婆的心思。

她搖了搖頭,再次歎了口氣,壓下了心中對往日的追憶。

“你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蕭千雲默了半響,也噗通一聲跪在那裡了。

“娘,她本來隻是茶樓裡送茶點零嘴兒的,那一日被人欺淩,走投無路,又帶著個弟弟,我看她無親無故,流落在外,又很受欺淩,便命底下人給她找個好差事,安頓下。”

蕭杏花聽著這話,多少明白了,便沒吭聲,聽著兒子繼續往下講。

“後來她安頓下來,手底下的糕點也能掙幾個銀子,便說要謝我,擺了一桌酒席請我吃酒。”

蕭杏花聽到這裡,心中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冷聲道:“吃了酒,她肚子裡就有了你的娃?”

此時旁邊的秀梅仿佛沒聽到一般,仰起臉來,茫然地望著窗欞上結起來的窗花兒。

蕭千雲耳根子都泛著紅,搖頭辯解道:“娘,那一日原本是喝了些甜酒,後來,後來我,我也不知……我睡過去了,醒來時,已經是天都黑了。”

蕭杏花聽了,卻是頓時一股子氣從心口直接竄到胸口,燒得恨不能將這兒子給踢出去:

“這意思是說,你並沒有錯,錯的都是那女子,錯的都是那甜酒了?怎麼,人家肚子都大了,你竟還有臉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蕭千雲跪在那裡,痛聲道:“娘,你彆氣惱,仔細氣壞了身子……”

“我不氣惱,我不氣惱,你惹出這等事來,讓我怎麼不惱?蕭千雲,你如果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杆來給我說,你就是在外麵看上了哪個女子,就是和人家苟且了,就是養了個外室,就是弄大了人家肚子,我還敬你是一條漢子!偏偏你給我說,你都是喝了什麼甜酒才闖下禍事,你說這話,是說你沒錯了?對對對,全都是家裡的錯,全都是秀梅的錯,全都是拿甜酒勾引你的小妖精的錯,你是半點錯都沒有!”

蕭杏花真是氣得肝都要疼了,她怎麼生出這麼沒出息又糊塗的兒啊!

早和他們說過,他們爹如今身份不同一般了,外麵巴結的,請喝花酒的,統統不能去的,怎麼如今,這兒子竟然栽在這種事上,況且還留了這麼個把柄給人家。

這是憑空給家裡惹事!

秀梅原本是仿佛在夢遊一般的神色,此時聽得婆婆那話,一個激靈看過去,卻見婆婆氣得手都在顫,也是唬了一跳,顧不得自己,忙過去,扶住婆婆,捶背撫手:“娘,你彆惱,彆因了他氣壞自己身子。”

旁邊的嬤嬤也忙取過來一碗蜜汁牛乳水兒來,給蕭杏花喝下。

蕭杏花接過來,喝了,這才勉強鎮定下來,一時讓左右丫鬟嬤嬤都退下去,這才盯著地上跪著的那兒子:

“你且和娘照實說,你和那賣茶點的女子,不記得曾有過苟且,隻記得那次喝了甜酒睡過去?”

“是。”蕭千雲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帶著自己的媳婦的麵,被娘逼著問這些事情:“娘,實在是那個女子幾次請托,說要謝我,又讓她弟弟來請,我實在是拒不過,這才去了。那次之後,我心裡隱約也覺得不好,深怕鑄成大錯,便命人給了她銀子,要她離開燕京城去,之後也不見她。誰知道她卻執意不走,一直到今日,忽然派人來送信。”

蕭杏花此時已經緩過氣來了,她盯著跪在地上的自己兒子,挑了挑眉:“她倒是對你情深義重啊。”

蕭千雲此時沉浸在這件事情帶給自己的震撼中,並未察覺自己母親言語間的嘲諷,澀聲道:“娘,這事實在是我不對,是我對不住秀梅,也是我大意了!可是當時,她那弟弟一臉哀求地站在我馬前,請我過去,說做了一桌子菜,家裡卻隻有姐姐陪她,說盼著我過去,我想著她們姐弟二人孤苦無依實在可憐……”

當時冷風吹著,那小孩兒,一身的補丁,臉上凍得都要生瘡了,滿眼渴望地看著他,說沒有爹,沒有娘,很是盼著哥哥能陪他。

他當時不知怎麼,就心軟了。

誰知道他剛說完這句,下麵一個茶盞子直接扔下來,正好砸到他臉上,又被撞落到地上。

茶盞子落到地上,因恰好地上鋪著上等的織錦毯,並沒有碎,可是茶葉根子並水灑了一地,許多都濺到了蕭千雲臉上。

蕭千雲鼻子上掛著殘茶,再不敢說什麼,隻低著頭跪在那裡。

“是,你外麵養的女人可憐,你娘不可憐,你媳婦不可憐,就你外麵養的女人可憐!人家可憐,你跟著人家混去,快,你們把他的這身袍子給我褪了,趕出去家門,讓他和那可憐人好好過日子去!”蕭杏花捶著矮塌怒罵。

誰知道這話一出,蕭千雲卻眼圈都紅了,梗著脖子倔強地道:“娘,我真的沒在外麵養女人,我隻是讓人給了些銀兩好歹安頓她們!我就是看她和弟弟實在可憐,不過想幫一把,統共我隻見了人家兩次,一次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另一次還是她弟弟也在跟前陪著!甜酒那個事,我也覺得不好,可是自那之後,我心裡起了疑心,也防備著,命人再不管她們,再之後我更是連見沒都見過——”

可是蕭杏花哪裡聽得進去,又在那裡拿起手旁個雞毛撣子,直接扔過去。

旁邊的秀梅再也忍不住,掙紮著起來,幾乎是爬到了蕭千雲旁邊,一起跪在那裡:“娘,娘,你,你彆這樣,你彆氣,仔細氣壞了身子,千雲他,他原也不是故意……”

她便是有千般痛萬般痛,也不能看著婆婆這般氣惱夫君傷了身子,更不能看著娘真得將夫君趕出家門啊!

旁邊的嬤嬤自然是趕緊勸著,溫聲哄著,隻說夫人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仔細肚子裡還有一個!

蕭杏花卻是著實氣得不行,顫抖著手指道:“若我再生一個,也是這般不通人性的笨蛋,那我生他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給自己找氣受!可憐我這輩子,含辛茹苦養了你們幾個,誰曾想,你竟是非要把我氣死才罷休!”

正惱著,外麵的佩珩看不過去,忙進來了,過來又是幫著順氣,又是遞水的,一邊使眼色,讓自己哥哥嫂子趕緊出去了。

原來她到底是個沒出嫁的女兒家,這種事情自己在場聽了不好,是以沒敢露麵。後來聽外麵丫鬟說,裡麵婦人氣得夠嗆,便受不了了,這才進來。

這邊蕭千雲夫婦倆出去了,佩珩留著,扶了娘上了榻躺下,又小心地給她蓋好錦被,這才道:“娘,今日這事,都是哥哥的錯,你也不必為了這個生氣傷心,反倒損了自己身子。”

其實她和嫂嫂走得近,之前也知道哥哥嫂嫂為了這事吵架,當時在嫂嫂那裡陪著勸,又因嫂嫂哭得太狠,她心裡難受,陪著哭了幾下,倒把眼也哭得泛紅,怕娘看出來,才沒敢在娘跟前露麵。

蕭杏花躺在床上,原本是氣得肚子都一鼓一鼓的痛,如今聽女兒這麼一說,再次長歎口氣:“我怎麼生了個這樣的死木頭倔兒子,笨得沒救了,竟和你爹當年一個性子!”

好歹說,蕭戰庭私底下還敢直接說,他就是沒上過其他女人,他敢說就算喝醉了他自己清楚,沒上過就是沒上過!

可是她這混賬兒子呢,卻是根本鬨不清楚!

真真是一個糊塗蛋啊!

“佩珩,你也看到了。”蕭杏花咬牙切齒地道:“男人啊,彆管大的小的老的,都一個德性。他們便是在外麵看著精明果斷,可是一見到了這嬌滴滴的女人,那眼兒就好像被人蒙了一層眼屎,看都看不清楚!你聽聽,那小賤人分明存了心想引他上鉤,他卻說彆人可憐,糊塗到喝了甜酒,人事不知,到現在人家懷了身子,他竟然連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都說不清楚!彆說你嫂嫂,就是我這當娘的,看了都氣得肝疼。”

“娘,這次是我哥哥不對,也是他年輕,看不透人心。想必經了這一次,就是懂了。”佩珩猶豫了下,還是道:“其實我冷眼看著,隻覺得,哥哥怕也是邁不過心裡的檻。哥哥看了那人家,定是想起了以前小時候,所以心裡才對那女人和小男孩格外多了憐憫。”

蕭杏花聽女兒這麼說,自己想想也是,倒是稍微冷靜下來。

“你哥哥還是心忒良善了!”

“如今事情已經出了,氣也沒用,倒不如想個法子,看看如何處置。其實我聽著……”到底是女孩兒,佩珩還是猶豫了下,才低下頭道:“我聽著,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未必是我哥哥的,哥哥酒量雖不敢說好,就那幾杯甜酒,怎麼可能就此倒下,想來這其中必有緣故。這麼一想,那個女子,怕是來曆不簡單,若她果真是彆人指使的,隻怕彆有用心。”

佩珩經了那茶樓一事,顯見的這些日子想事情都比以前周全了。

蕭杏花擰眉想了想:“其實我也在想,這個事,怕是其中必有貓膩,如今也盼著,都是那女人使的手段,來陷害你哥哥。”

茶樓,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帶著個可憐兮兮的小男娃,被人趕出來,滿地的糕點灑了一地,這個情景,分明就是她年輕時候遭遇過的。

彆人必然是早已經查得清楚,知道千雲是個心地善良的,以前又經過這種事,才故意做出這麼一個局來,引他憐憫之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句話,卻是不好對女兒說的。

男人喝了酒,彆管是被藥倒的,還是真得醉倒了,但凡意識不醒的,哪能輕易成事!況且聽千雲那意思,他是絲毫不知,睡了這麼一大覺,醒過來天都黑了。

這看起來,倒像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十有七八並不是千雲的,反倒像是故意訛人的。

她心裡略一沉吟,便命人喚來了蕭千雲身邊使喚的侍衛,仔細地一番盤問。

那幾個侍衛自然是知道夫人的性子,誰敢不說,便回想起那一日,確實是有個小男孩來求,後來他們守在那家院子外。

蕭杏花聽著,又仔細問了,知道從進去到出來不過半個時辰罷了。

半個時辰?蕭杏花徹底鬆了口氣。

侍衛退下後,蕭杏花難免想著,若是外人故意陷害千雲,回頭這兒子該教訓自然是得教訓,可是教訓了兒子,便是使什麼手段,都得查清楚了,還兒子一個清白,不能讓他憑空受這種委屈。

如此一來,以後兒子媳婦也能安心過日子,要不然,這怕是小兒女的家都要散了!

一時想起兩眼紅腫的秀梅,也是心疼:“若說起來,你嫂嫂也是好人家出身,書香門第,嫁到咱們家,當初是下嫁。如今便是咱家再不是以前那般了,總不能就此委屈了你嫂嫂。若你哥哥真得做錯了事,便是我看著,心裡都下不去,隻盼著你哥哥到底沒招惹人家,好歹彆給你嫂子留一根刺兒。”

佩珩點頭道:“是,嫂嫂人是極好的,這麼好的人,必是有福氣的,這一次,哥哥應是被冤枉的了。”

蕭杏花聽了女兒的話,心裡多少鬆快了,摸了摸肚子裡正在踢騰的孩兒。

“罷了,先歇歇,這件事,等你爹回來,我好好和他商量,讓他細細去查查,查清楚了,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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