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杏花聽了這話,抬起頭來,望向霍碧汀。
霍碧汀感覺到蕭杏花的目光,卻是微微昂起頭,淡淡地道:“這一次正陽侯,平西侯也已經趕赴北疆,他們都是我生死至交,我總不能看著他們坐以待斃。”
蕭杏花望了她許久,眸中漸漸泛起暖意。
不過她還是轉過頭去:“罷了,我是男人兒子的命都押在那裡,沒辦法的,蕩儘家財觸怒帝王,也要去拚一把。你萬不必如此。”
“我無家無兒女,孑然一身,便是觸怒了帝王又如何?”
蕭杏花聽她這麼說,原本想說你不是有哥哥有侄子,不過很快想到夢巧兒所說,她已經和自己侄子大鬨一場,便也就不提這事了。
其實她認了親人,又能如何,哥嫂未必為她考慮,侄子還是個和她性情不相投的。
她對親人一再忍讓,把自己的府邸都讓給哥嫂用,自己住在軍中,卻養出來一家子仇人,人家恨她恨得不行了。
蕭杏花望著她,半響後,點頭:“我們先出去,等回家後細細商議。”
霍碧汀微微頷首,不過不曾言語,徑自也跟著蕭杏花下了台階。
蕭杏花其實是在心裡盤算著,家中庫房裡的金銀,還有那些昂貴器物,統統給典當了,拿去換糧草,能換多少,又能支撐三十萬大軍幾個時日。
若是霍碧汀肯帶著紅纓軍前往,又該如何行事。萬一提前走漏了風聲,到時候不但走不成,反倒是被皇帝直接下旨定個謀逆的死罪。
這麼一想,才發現一時激勇的想法,卻必須要不知道多少仔細籌謀精細策劃才是。如若皇帝鐵了心想讓蕭戰庭死,如今能救他的,唯有自己了。
而自己要救他,便決定不能有任何閃失,不能有任何疏漏。
這麼想著間,她和霍碧汀分彆乘坐了車輦和騎馬,出了皇宮。誰知道剛一走出皇宮,便見外麵聚集了許多人,密密麻麻的。
原來鎮國侯爺帶著兵馬守衛北疆,然而博野王叛變,天子斷了後續糧草供給,導致鎮國侯被困北疆腹背受敵的事,燕京城裡已經人儘皆知了。
而這邊朝堂上天子怒斥蕭杏花的事,已經由下朝的一些官員之口傳了出去。
薄夫人聽說此事,自是悲憤莫名,當即和安南侯夫人一商議,都願意竭儘所能,想辦法以一己之力籌措糧草,以支援北疆。這兩位一提,其他人都讚成的,然後消息傳出去,這件事竟然越傳越廣,竟然有老百姓都願意獻出家中存糧來。
蕭杏花其實腦子裡的主意也就是剛剛閃現,如何避人耳目偷偷運去北疆,還沒想好呢,誰曾想,眼前已經蹦出這許多人,都要給她送糧食!
霍碧汀看得此情此景,也有些傻眼。
“這,若是那位知道了,怕是根本走不成吧?”
蕭杏花聽得此言,卻是一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乾脆不管了,你去帶上你的人馬,我去收拾家中金銀,能弄多少糧食就多少,咱們一起走!”
什麼榮華富貴,什麼爵位承襲,那都是個屁!若是男人沒了兒子沒了,一家子三個寡婦,要那些有什麼用?
伴君如伴虎,你幫君王賣命征戰,人家卻斷你後路絕你糧草!
“好——”霍碧汀沉聲道:“我紅纓軍也有十萬人馬,京城裡守備軍和禦用侍衛能擋得住我們!若是真不放行,我也和他們拚了!”
“你到底要考慮清楚,咱們這一去,若是成事也就罷了,若是不成,隻怕落得個謀逆罪名,你還遠沒有被逼到我這一步,萬萬不至於如此。”
“鳥儘弓藏,兔死狗烹,我往日一起並肩作戰的同袍都已經被逼到死路,你以為若我苟延殘喘,他就能放過我嗎?唇亡齒寒,物傷其類,到時候北狄大軍和博野王會和,南下而來,我豈不就是第二個蕭戰庭?”
蕭杏花想想,心中自然是明白:“好,你我既然都已經做了決斷,那再沒什麼猶豫的,趁著這狗皇帝還沒反應過來,咱們各自回去,你帶兵,我帶著家財,我們一起闖出燕京城,沿路號召些當地老百姓並購置糧草,能收集到多少是多少,也算是好歹能幫他們一把!”
“好,這事宜早不宜遲,我也會派手底下人馬,先去和守城官兵打個招呼。”
兩個人既然商量妥當,當即各自行事。
夢巧兒在皇宮外早已經等得焦急,此時聽得自己婆婆這麼說,當即自然是讚同。
“這什麼鎮國侯府咱們也不要了,讓佩珩和秀梅帶上兩個娃兒,咱們護著她們,先殺將出去!”
蕭杏花想起自己那尚且稚嫩的兒孫,自然是心痛,不過卻是道;“前些日子,你爹教我認字,我記得有八個字,是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想著,若是此時不來個狠的,豁出去闖一闖,到時候你爹敗了,北狄大軍南下而來,咱們這一家子,還能有活路嗎?”
夢巧兒點頭:“娘,你不必說,我都懂的!如今你我趕緊回家去,我帶著柴大管家收拾細軟,我護著秀梅佩珩並兩個孩子,咱們該走的趕緊走!”
這婆媳二人都商量定了,當下回家,先和秀梅佩珩解釋了這一番,這兩個人,自然是再無異議的。於是一家子四個女人,收拾細軟金銀,足足弄了好幾輛馬車,又分了家中奴仆些銀兩遣散他們。家中之人,知道怕是大難臨頭,哭泣不已,也有的跪著根本不走,卻是道:“我等雖為奴仆,卻也知道,國難當頭。十七年前北狄掃蕩我大昭時的情境,我等便是不曾經曆,卻也曾父母提及。這個時候便是各自奔了前程,怕是也難逃一死,倒不如跟隨了夫人少奶奶,好歹拚上一條命,也不至於坐以待斃!”
蕭杏花見眾人言辭懇切,想想也是,國之將亡,哪裡還有尋常人的活路!當下便乾脆道:“你們若是不怕,儘管跟我們前去,到時候大家共進退就是!”
家中諸奴仆紛紛響應,也一起幫著收拾,將稍值銀子的,全都打包到了馬車裡。
於是到了蕭杏花帶著人馬走出蕭府的時候,卻見前簇後擁,家中男女奴仆浩浩蕩蕩約莫有二百口之多,還有馬車二十兩,裡麵都是金銀珍奇。
蕭杏花現在連馬車都不做了,也跟著騎馬。好在她以前隨著蕭戰庭前去大轉子村時,也曾偶爾騎過。此時的她依舊披掛著蕭戰庭的鎧甲,騎在馬上,帶領著家中二百餘口,倒是威風凜凜得很。
這一行人剛出了家門,早有路上擁簇的百姓也趕來了。這百姓自然是由朝中官員暗自鼓動的,也有是真知道這次兵敗厲害的年輕人,也有一時被鼓動過來的。
這麼一群人就都嘩啦啦跟上了蕭杏花,紛紛表示要親自前往北疆去。
當然更有許多朝中官員和老百姓,並不敢輕舉妄動,街邊翹起頭,酒坊裡探出腦袋,瞧瞧地看這事兒會如何了結。
畢竟這應該是觸怒龍顏的大事了。
蕭杏花一行人正行著,就見前方有宮中禦侍一字列開,各個執了長矛,嚴陣以待,顯然是攔著這行人不讓走。
其中為首的倒是個眼熟的,是張景琰,便是當初被派到太後寢宮捉拿刺客的那位。
張景琰握著長劍,騎在馬上,拱手道:“夫人,皇上有令,命你立即返回鎮國侯府,無旨不可踏出鎮國侯府一步。”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然而話說出後,眾人沉默以對,沒有人搭腔。
最後還是夢巧兒忽然亮出大刀,上前喝道:“什麼令不令的,我等不過是出城罷了,怎地皇上還要管?皇上豈是這等要管著臣子之妻的多事之人?依我看,分明是你張景琰假傳聖旨,試圖欺壓我鎮國侯府!我勸你,識相的話趕緊讓開,不然我手中大刀可不認人!”
張景琰不曾想,這群人是根本不講理的,當下皺眉,正想著該如何行事。
誰想到夢巧兒卻是個急脾氣,當下一揮手,帶領著幾個紅纓女兵,直接拎著大刀騎了高頭大馬衝過去。
她這麼一衝,張景琰不及提防,便有些亂了陣腳。
須知道張景琰的皇宮內衛平時做的最多的是在皇宮中守著,根本不及夢巧兒手底下的紅纓軍是每天都練得砍砍殺殺。
夢巧兒帶領著人馬衝散了張景琰的侍衛軍,回首大喊道;“快衝!”
跟隨在蕭杏花身後的眾人,早就存著一股子氣,見了此情此景,自然心裡發癢,當即炒著手中家夥衝過去。
一片混亂之中,蕭杏花等人連同馬車已經浩浩蕩蕩衝過了這群侍衛軍,而可憐的張景琰還在和夢巧兒苦戰。
打到最後,夢巧兒也懶得和他糾纏了,大刀一揮,直接將他手中長矛砍斷,然後冷笑一聲道:“枉你身為男兒,卻不知道保家衛國,隻知為虎作倀!我且留你一條性命,回去向你的主子領賞去吧!”
張景琰手中長矛硬生生被夢巧兒砍掉,虎口之處也震得發麻,當下不免愣住,呆了半響,想起剛才女子居高臨下嘲諷自己的那英姿,一時竟覺得莫名羞慚。
而蕭杏花這群人,既然衝撞了宮中侍衛隊,自是知道,往前一步,便是叛逆之路。可是這一步既然已經踏出,便是再也沒有回頭時,當下自然是硬著頭皮,前去城門處。
“怎麼也要出城去才是!”
蕭杏花剛說出這句,就聽到城門處一處混亂,有砍殺之聲,更有人高聲吆喝。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碧汀帶著人馬已經來迎咱們了?”
誰知道這話剛落,就聽得有手底下人過來,倉皇地道:“不好了,外麵有一路人馬,此時正在攻打燕京城!”
“人馬?”蕭杏花聽著頓時感到不對勁,不可能是霍碧汀啊,她這個時候不該做出如此明目張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