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堯和蕭千雲兩兄弟,很快就被叫到了父母身邊。
蕭杏花冷笑一聲:“說吧,你們兩個兔崽子,瞞著爹娘做了什麼事?你妹妹呢?”
蕭千堯和蕭千雲連忙噗通一聲跪下:“爹,娘,是我們錯了!”
“到底怎麼了,說吧。”
蕭千堯蕭千雲無法,隻好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最後道:“我是親眼看著妹妹被夏神醫帶進去,至於說了什麼,倒是沒聽太清,隻聽他念叨著,說是妹妹很像,很像。”
“像?像什麼?”
蕭杏花聽得無名火起:“你們怎麼不把自己押到那裡?妹妹既然被帶進茅屋,你們總該盯著點,萬一那個夏神醫起了不軌之心呢?”
蕭戰庭皺眉:“罷了,杏花,不必說了,讓他們速速上山,把佩珩接過來。”
“爹,可是我看著——”
“你看著什麼也不行,誰知道那夏神醫人品如何,你們既然都怕他家家仆,又怎麼能讓你妹妹單獨留在山上?速去!”
蕭千堯和蕭千雲相視一眼,隻得暫且應著,說是馬上就去上山救妹妹下來。
可是待到出去後,蕭千雲卻道:“昨夜我躲在他們茅屋外麵半響,聽著裡麵有說話聲。依我看,那個夏神醫雖然未必是什麼仁慈君子,可是卻對妹妹並沒有不軌之心。”
“雖這麼說,隻是終究不放心,你我先設法上山,看看能不能見佩珩一麵,看她怎麼說。若是我們見情勢不對,自然是趕緊帶她下山。”
兄弟二人既然商量妥當,便又趕上山去,這一次還沒走到茅屋,便見了那家仆,卻見那家仆看到他們二人,自是厭極,怒道:“你這小子,昨日屢屢耍弄於我,怎麼今日又來?”
“這位大伯,昨日冒犯了你,實在是我不對,今日我們是來尋我們妹妹的。隻要見著妹妹,自然就走了。”
“你妹妹?”那家仆斜眼看他們:“我明白了,敢情你們二人昨夜上山來給我搗亂,就是為了讓你妹妹跑進來裝病迷惑我家主爺。”
蕭千堯二人被人一眼看穿,也就乾脆承認了:“是,昨夜的確實是我妹妹,昨日冒犯也是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今因父母訓斥,擔憂妹妹,可否老伯告知,我妹妹如今可好?”
那家仆審視他們半響,倒是有些信了,因他們多少和如今家裡收留的那姑娘有些相似,看來還真是有血緣。
鑒於家裡收留的那位姑娘,自家主爺很是重視,他也就勉強發發慈悲,告訴他們幾句。
“你們也不必著急,我們主爺自然是好人,既然收留了你們妹妹,讓她守在我們夫人身邊,斷斷沒有委屈她的道理。我知道你們是要上山來求主爺給你們家人看病,隻要你妹妹哄得我家夫人高興了,不說看一個病人,便是十個,又有什麼當緊!”
蕭千堯蕭千雲聽得這話,雖說心裡是信了,可是沒見到妹妹,終歸是不好向父母交代,當下隻好求道:“這位大伯,好歹讓我們見妹妹一眼,要不然我等回去,怕是被父母打斷了腿!”
家仆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道:“我素來是個菩薩心腸,如今便不趕你們走了,你們且侯在這裡,我們夫人今日會出來散散心,到時候你們自然能見到你們妹妹了。”
蕭千堯蕭千雲自是千恩萬謝。
一時那位家仆回去茅屋了,蕭千雲想起來,不免歎道:“此人也實在是古怪,明明平日凶神惡煞的模樣,動輒能把前來求醫的打倒在地,卻能自稱素來是個菩薩心腸。”
蕭千堯也覺得頗為古怪,不過也顧不得那些:“多想無益,你我還是留在這裡等等看,若他沒騙咱們,想必是能見到佩珩的。”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這位家仆姓夏,名銀炭,依他早些年脾氣,怕是早已經將這兄弟兩個撕成碎片了,如今能好生好氣說話,也實在是“菩薩心腸”了。
兄弟二人苦等了老半響,等到幾乎以為那家仆是誆騙他們的時候,終於見茅屋門開了,自己妹妹出來了!
“快看,是佩珩。”蕭千堯喜道。
“噓,小聲些,免得被那婦人察覺。”
原來此時佩珩從茅屋中走出,卻是扶著一個老婦人的,那婦人看著約莫五十多歲,樣貌慈愛安詳,麵上隱隱帶著笑,正用憐愛的目光望著佩珩。
“我都說了,我自己出來走動走動就好,不用你扶著,不是說你昨日摔倒了嗎?還是在屋裡歇著吧!”
婦人的聲音頗是溫柔。
蕭千堯和蕭千雲對視一眼,兩個人這個時候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至少看來佩珩在這裡並沒有受委屈,且那婦人待佩珩極好的。
“娘,我不想歇著,就想陪著你。我和娘分離這麼些年,每日朝思墓想,如今好不容易和娘見著了,我都恨不得一刻都不離開娘跟前,一直陪著你。”
這話自然說得那夏夫人眉開眼笑:“可算尋著你了,三十多年了,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
蕭千堯聽著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
“娘?”他小聲問蕭千雲:“這是什麼意思,佩珩怎麼管彆人叫娘?”
“誰知道,我猜是哄著那婦人高興?”
誰知兩個人正納悶著,卻見院子裡,原本笑模笑樣的夏夫人端詳著佩珩,忽然那笑就收斂了。
佩珩也發現了,本來夏夫人慈愛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溢出水來,可是忽然間,她狐疑地望著自己。
佩珩微驚,以為自己露出什麼破綻,隻好笑著道:“娘,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洙蘅,你和娘整整分離了三十一載,娘想著,便是見到你,你也應該是嫁為人婦了,如今怎麼看著這麼年輕?”
佩珩心驚,其實那位夏大夫已經和她說了,要教她稍修飾自己以使自己看上去年老十幾歲,可是還未曾來得及,這山裡茅屋又沒什麼粉黛塗抹,她隻好草草梳了一個土氣的婦人發髻。
可是任憑如此,也掩蓋不住十七八歲女孩子的秀氣,自然和三十多歲的婦人並不像。
“阿喆,我昨晚和你說過的,洙蘅這些年被拐了後,養在深宅中,不怎麼見外麵陽光,未曾婚配,又被人悉心調理,這才使得她容貌看著年輕罷了。如今她確實已經三十幾歲,這個做不得假的。我也派人細細查過了,她確實是咱們洙蘅。”
夏夫人猶豫了下,看看自己夫君,又看看佩珩,那神態間頗有些小心翼翼。
佩珩見此,倒是平生了許多不忍心。
其實她甜言蜜語哄著這位夏夫人,就是要哄得她高興,這樣夏神醫就會履行他的諾言,給自己父親治病。
隻是甜言蜜語說了一些後,她自己也很是歉疚,覺得騙了這麼好一位夫人,如今又見她想認卻又膽怯的模樣,更是心疼,便忙道:
“娘,我的容貌是有些異於常人,可是我的的確確是你的女兒洙蘅,我甚至還記得當年我被拐前的事,當時你抱我在膝頭,親手給我撫琴聽,這些我都記得,難道娘你不記得了?還是說因為女兒容貌異於常人,你便嫌棄我不認我了?”
佩珩說著這話,眼裡幾乎滴下淚來。
那夏夫人見了,頓時眼淚也跟著落下來,慌忙上前哄道:“洙蘅,你莫要難過,娘當然不會嫌棄你了。這些年來,娘朝思墓想,跟著你爹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卻尋不見你,你可知,娘心裡有多難受?娘每日睜開眼,第一個便想著,不知道我的洙蘅如今在哪裡,可曾吃飽穿暖;娘每日走在街上,但凡看到個女孩兒,便想著,我的洙蘅若還活著,倒是和這個女孩兒年紀相仿,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洙蘅,娘便跑過去跟著人家看……”
說著這話,夏夫人已是淚如雨下:“整整三十年,我未曾睡過一個好覺,未曾吃過一頓安心飯。彆人說我瘋了,可我知道自己沒瘋,我隻是不知道你在哪裡!”
佩珩聽她這番話,心裡竟也如刀割一般,原本便是假落淚,此時也真得哭起來。
夏夫人慌忙道:“洙蘅,我的洙蘅,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這些年,我怎麼找不到你,我怎麼找不到你,我怎麼也找不到你……”
說著這個,她忽然兩眼發直,目視前方,呆呆地道:“不對,洙蘅呢,我要去找洙蘅,她在哪裡……”
旁邊的夏大夫見此,連忙掏出一根銀針來,迅捷地刺向了她腦上幾處穴道。如此幾下,手起針落後,夏夫人已經是倒在了那裡。
佩珩連忙幫著夏大夫一起將夏夫人抬進茅屋中,放到旁邊的木床上。
安置好後,夏大夫滿臉不悅地掃過佩珩:“我早和你說過,不要招惹她,不要讓她太過大喜大悲,無論是過喜,還是過悲,都對她的病情不利!”
佩珩低頭:“是,我知道了,以後定會注意的。”
“你先出去吧。”
佩珩聞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大夫:“可是,夏先生,那你什麼時候能給我爹治病?”
夏大夫聞言,更加不悅了:“我早說過,三十多年前我就發下誓願,會看足八千八百八十個病人,如今我已經看了八千八百七十九個,隻剩下最後一個了。這最後一個病人,我會為你父親留著,可是什麼時候看,也得看我心情。”
佩珩如今已經約莫知道,他是要看病還願,隻可惜,八千八百八十個病人快看完了,他依然沒能實現他許下的願望,所以他越發憤世嫉俗,乾脆最後一個病人都不想看了。
這想法也實在是古怪,異於常人。
或許是抱了太大的期望,生怕看完最後一個,到底一切成空,反而恨不得現在乾脆留著最後一個,等著那渺茫的希望吧。
隻是佩珩知道,自己父親可是等不得,堂堂國公爺,難道就侯在山下,等著這位夏大夫什麼時候有了心情,才能給父親看病?
於是她沉吟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道:“夏大夫,凡事總是要試一試,你既然發下誓願要看足八千八百八十個,那好歹應該儘早把最後一個看完了。或許等看完後,你的心願便能實現了。再說了,我父親是當朝蕭國公,若是他病好了,感念您的恩情,自然會尋遍天下,幫著您去尋找女兒,或許……”
她話剛說到這裡,那夏大夫忽然大怒,指著她罵道:“我夏九寒早就想明白的事,哪裡容得你個黃毛丫頭置喙!況且你以為什麼蕭國公,我就看在眼裡嗎?你以為他就能幫我嗎?我夏家找不到的人,便是命中注定找不到,難道區區一個國公爺竟能幫我?你竟如此自以為是,資質實在平平,根本不堪假扮我的女兒!”
佩珩聽得無言以對,不曾想,假扮他的女兒都是要資質的。
不過她也不敢說什麼:“夏大夫息怒,也是小女子一時嘴快,說錯了話,這裡給您賠不是了。”
夏大夫冷哼一聲:“你也不必多說,以後我說什麼,你不許頂嘴!還有,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你那什麼兩個哥哥不是等著你嗎,趕緊讓他們離開!”
佩珩聽著自己兩個哥哥來了,自然是喜出望外,當下也顧不得那夏大夫冷言冷語,趕緊告辭,出了茅屋,來到籬笆院外。
蕭千堯見佩珩自己出來,趕緊過去:“剛才這是怎麼了,那位夫人怎麼忽然便暈倒了?”
“他們可曾欺負了你?我瞧著那夏大夫臉色並不好?”
佩珩搖頭:“那位夫人是丟了女兒,得了失心瘋,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夏大夫要我假扮他家女兒,哄他夫人開心,誰知道剛才他家夫人忽然懷疑了我,又開始念叨起來,莫名就犯了病。”
“至於剛才那位夏大夫,他倒是把我訓斥了一通,不過也沒什麼,我瞧著,他也不是壞人,就是脾氣差了些。”
“訓斥你一通?”
“對,無非就是說我假扮他女兒假扮得不好罷了。”
“那他有說什麼時候給咱爹看病嗎?”
“沒,說是看心情,但是倒答應了的,說最後一個名額留給咱爹了。”
“名額?這是什麼意思?”
佩珩便把那什麼看足八千八百八十個的許願說給兩個哥哥聽:“他雖然脾氣很是古怪,不過我瞧著,倒不是什麼壞人,也是言而有信的,等我這幾日好生哄著他家夫人,再勸說下,設法讓他給咱爹看病就是了。”
“佩珩,咱爹咱娘已經知道你上山來夏大夫這邊的事,可把我們罵了一通,他們不放心你,說讓你下山。”
“這個自然是不行,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然答應了夏大夫假扮他家女兒,總該有始有終,好歹等他給咱爹看了病,我再說離開。如今哥哥你們也不必著急,先下山去,把這邊的事都好好給咱娘說說,這是千萬瞞住夏大夫發脾氣的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