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收回目光,悠悠地開口:“佩珩,你也不必太過操心,這世間之事,原有定數,不該是那人的,搶也搶不來,該是那人的,無論怎般曲折,都終究逃不脫。”
“什麼?”外祖父這話說得,倒是讓佩珩一時怔住,聽起來這話彆有玄機?
夏九寒笑了下,抬起手摸著長須:“自然是說皇帝大人的命,還有這天下的氣數,原本自有定數啊!你一個小姑娘家,平白操心這個,也是無用。”
佩珩聽聞,略鬆了口氣,點頭:“是,孫女謹遵外祖父教導。”
當下祖孫二人依舊往前行去,在宮人的帶領下,穿過一道道回廊,邁過一處處殿階,來到了皇帝的寢宮—儲雲殿外。
殿外站著的依然是馮公公,手中拂塵半落在一處胳膊上,笑嗬嗬地侯在那裡,見了蕭千堯,忙上前施禮:“侯爺,可等到你了。”
“皇上可在殿內?”
“是了,聽說侯爺要帶著夏神醫過來,一大早便命人候著,如今正在榻上歇著。”說著間,那馮公公望向了蕭千堯身旁的夏九寒:“這位便是夏神醫吧?雜家這廂有禮了。”
夏九寒是不屑於去和這種太監行禮的,當下麵目冷肅。
蕭千堯早知道自己這外祖父的脾氣,幸好馮公公一向還算熟的,眸中帶著歉意,對馮公公微施了個禮。
其實馮公公也聽說了夏家這位神醫的脾性,此時哪裡計較那些。
“侯爺太客氣了,雜家這就進去通稟皇上知曉。”言語間,目光仿佛不經意落在了夏九寒身後的小弟子身上。
佩珩感覺到了馮公公的目光,便對馮公公微微施禮。
她是見過馮公公的,馮公公自然也是知道她。
隻是她這次進宮的裝束不同往日,馮公公怕是也有些疑惑。
誰知馮公公隻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笑著道:“雜家先進去通稟皇上。”
他轉身進了殿內,不過片刻功夫,便聽得裡麵道:“宣夏神醫並武德侯進殿。”
聽得這一聲,佩珩隨著兄長和外祖父進得殿內,卻見偌大的殿內寂靜無聲,宮女太監們恭敬地立在一旁,微微垂首,也有幾個正小心地伺候在榻前。
而就在那張龍榻之上,錦帳重簾之中,隱隱可見一個半臥著的身影,輕輕咳著,那咳聲聽起來分外艱難,每咳一聲,都仿佛用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佩珩隻聽得這咳嗽之聲,心便仿佛被一個鐵爪子給狠狠地攥住了,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腦中轟隆一聲,浮現出許多場景。
那個笑起來如同三月春風的男子用包容的目光望著她,溫存至極,牽起她的手,告訴她不用怕;
被盛怒之下的父親一拳打過去,男子明明身份尊貴,卻一聲不吭,硬生生忍下;
還有在琉璃殿外,當問起今生遺憾之時,他那點輕淡的落寞,仿佛晨間一縷薄薄的霧氣,似有若無。
佩珩在那點霧氣之中眨眨眼睛,卻透過微微浮動的錦帳,隱隱望見那個幾乎半弓起身子劇烈咳嗽著的男子身影。
他怎麼了,到底得了什麼病,怎落得這般地步!
佩珩求助地望向外祖父夏九寒,而此時的夏九寒已經邁步上前。
接著便見一層層簾帳被宮女撩起,男子憔悴蠟黃的麵容清晰地呈現在佩珩麵前。
佩珩幾乎不忍直視,忙背著藥箱,垂首跟在夏九寒身後。
“咳,夏太醫,有勞了。”入耳的聲響,嘶啞粗糙,全然沒有了昔日的清冷,反倒仿佛一塊被粗糲石頭磨得破舊不堪的布般。
夏九寒不曾言語,伸出手來,搭上了皇上的脈搏,閉目。
隨著外祖父這個動作,佩珩的心都提了起來。
她不忍去看龍榻上憔悴的男子,便隻能將目光落在自己外祖父身上,渴盼著從他的神情中探知一些什麼,他到底如何了?
誰知道良久過後,夏九寒睜開眼來,湊上前,又是一番仔細打量,竟是把皇上劉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如何?”夏九寒的動作實在是詭異,以至於旁邊的蕭千堯都提起了心,該不會真沒救了吧?
佩珩自然更是幾乎屏住呼吸等著,等著外祖父下的斷言。
跟在外祖父身邊這些日子,她也見過不少前來求醫的。外祖父因尋回了母親,有時候心情好,便也給人看病。可是他看病,卻和彆個不同,有時候隻是掃一眼,便說一句,大羅閻王也救不得,回去準備後事吧。
一般他這麼說,那真就是神佛不能救了。
此時此刻的佩珩提著藥箱子的手緊緊地攥住,她幾乎繃緊了全身地等待著,等待著外祖父說出的話。
唯恐聽他說一句,準備後事吧。
佩珩隻覺得,這一切仿佛有萬年之久。
終於,外祖父開口了。
“這病,實在是蹊蹺啊!”夏九寒這麼一聲輕歎,聲音中隱隱帶著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