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她怎麼紮,都行……
佩珩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外祖父。
其實相處得時候久了,她看得出,縱然外祖父平日行事看似古怪不羈,對病人也多有刁難,可是一旦他經手的病人,必然是儘心診治,絕對不會有絲毫懈怠,甚至有那病人買不起一些名貴的藥引子,他自己出銀子給對方也是有的。
自家這位外祖父,無論是品行,醫德,還是醫術,都是當之無愧的絕世神醫!
隻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告訴自己,這銀針還可以隨便怎麼紮都行?
隨便怎麼紮,這是什麼針法?
夏神醫看著自家這懵懂的外孫女,摸了摸胡子,搖頭;“你啊到底年輕,凡事總是要慢慢領悟,如今我已經把這針法要訣傳授給你,老頭子我先去喝一盞茶,這皇宮裡藏著的好茶真是多!你自己在這裡慢慢下針就是。”
這邊劉凝見此,忙恭聲道:“多謝老神醫操心,既是老神醫喜茶,朕自當命人奉上宮中所藏。”
一時忙吩咐旁邊的馮公公道:“請老神醫過去,把庫房中的貢茶儘數找出,都給老神醫過目。”
馮公公領命,連聲道:“是,遵命,奴才這就過去把宮裡的貢茶單子都找出來。”
夏神醫摸著胡子,笑嗬嗬地望向這當朝天子,讚許地道:“老夫看人麵相,向來沒有錯的,早知皇上乃一代明君!”
這邊夏神醫已經隨著馮公公出去了,佩珩兀自站在那裡,手裡捏著銀針,對著榻上那個九五之尊的天子,卻是不知道該如何下針。
隨便紮……她真得可以嗎?
還是說,這其中有其他蹊蹺,是自己沒想到的?
佩珩盯著榻上的這位真空天子,百思不得其解。
劉凝也察覺到了佩珩眼中的疑惑,當下默然,片刻後,忽然捂住心口,痛苦地道:“痛……”
佩珩一驚,忙上前:“皇上,你是哪裡痛?”
說著,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脈搏。
略顯沁涼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劉凝微微抿唇:“心痛。”
心痛?
佩珩聽聞這話,信以為真,又沒有從脈搏上察覺任何異征,隻好道:“皇上既是心痛,那我便為皇上施銀針,以治這心口之痛。”
“嗯。”
他輕輕道出這聲“嗯”時,似有若無的,讓佩珩的手微微顫了下。
而接下來,劉凝開始褪下外袍,露出胸膛。
“這……”
劉凝聽著佩珩話語中有些為難,挑眉,淡問道:“不是要給我針灸嗎?”
佩珩望著男人那堅實勻稱的胸膛,麵上燥熱,不過也隻能勉強忍住。
其實行醫的這些日子,她也是見過男體的,可是每一次看到,都仿若看到泥人一般,並無任何羞意。
誰曾想,如今看到劉凝的胸膛,卻是十分不自在。
她微微咬牙,想著自己行醫者,怎可有其他心思,硬生生忍下,捏起銀針來,開始為劉凝下針。
劉凝睜著眼睛,看著女人修長細白的手指捏著一根銀針,輕輕地按壓在自己胸膛上,之後尋到一處位置,微微壓了進去。
一點似有若無的疼意傳來,劉凝抬起頭,望向那個下針的女子。
從他這個角度,恰能看到她好看的下巴,以及微微抿起的唇兒,那唇兒潤澤飽滿,圓嘟嘟的,仿佛熟透了的櫻桃。
他喉頭開始發乾。
不得已,目光隻好往下,誰曾想,往下時,卻恰好看到了她細白的頸子。
那山峰不知何時已經如此出眾,猶,一條小河潺潺流水,被外麵遊走的雲霧輕輕籠罩著。
她在全神貫注地為他下針,隨著下針位置的變換,她的身子微微彎下。。
而隨著她彎下的身子,有一縷長發落了下來,落在他的脖頸間,傳來了女孩兒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再次望向遠處那連綿起伏的山峰,卻見那山峰上有雲微微流動,偶爾其中有飛鳥掠過。
飛鳥如此靈動,都能讓人恨不得隨之飛翔。
劉凝額頭漸漸地滲透出細密的汗珠來,他口齒乾燥,喉嚨往下一直到胸膛之下,仿佛著了火般,而那柔軟滑膩的雙手在他胸膛上輕輕遊走,帶給他沁涼的舒適感。
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女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時,可以如此的勾人。
讓他三十幾年的自製力瞬間土崩瓦解。
他幾乎想伸手將她直接拽到榻上,壓住她做點什麼了。
如果他乾脆這麼做了,是不是就能拴住她,留她在身邊,一輩子,再也不能離開?
劉凝緊緊攥住自己的拳頭,那拳頭幾乎發出格格的聲響。
不……他不能。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一輩子陪著他,陪著他度過金鑾寶殿上孤家寡人的落寞。
他並不想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皇後!
“皇上,你——”佩珩自然察覺了劉凝的異樣,那胸膛的熱燙以及劇烈起伏,還有繡有九龍的袍下的青鬆。
她雖然依然是未曾嫁人的姑娘,可是既學了醫,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有一滴汗順著額頭,落在了劉凝的眼睛裡,帶給劉凝酸澀的濕潤。
他睜開眼,透過那模糊的水意看向那個臉紅耳赤略顯無措的女孩兒。
看樣子,她被他嚇到了。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壓抑下所有的渴望和焦躁,儘量用溫柔的聲音問道:“佩珩,你往日,往日也經常給病患這般施針?”
他的聲音疲憊而溫柔。
有那麼一瞬間,佩珩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又是當初那個尊貴溫柔,猶如三月春風一般的涵陽王。
“我學醫不精,如今施針多是先在泥人身上練習,偶爾有患者要施針,外祖父也是讓我從旁學習觀摩,或者口述針法……”
她很是羞愧,幾乎不敢承認,她其實還沒有真正為患者施針過,如今真是第一次……
劉凝聽聞,倒是稍稍放心,疲憊地閉上眼,心裡卻是想著,這輩子,他是絕對不允許她給任何男人施針的。
抬起臂膀,他捉住她的手握住,入手是軟滑的柔膩:“怎麼不繼續了?”
佩珩臉麵燥熱,目光不自覺地便望向那汗濕的胸膛,還有其下的賁發。
到底是沒出嫁的女孩兒,她抿唇,低聲道:“皇上,你還是先歇息下把,我,我給你倒一盞茶?”
“不用。”
他哪裡舍得她離開,不由分說拉住她:“不行,我不想喝。”
手被緊緊攥住,手心裡都帶著些許汗濕,入眼所見的是男人結實且微微起伏的胸膛,此情此景,對於未經人事的蕭佩珩來說,實在是有些難以承受。
她咬著唇,幾乎把唇兒咬出血來:“皇上,你,你放開我……”
“我為什麼要放?”他灼燙的視線緊緊鎖著她殷紅到仿佛要滴出血來的臉頰,溫柔低啞地這麼問道。
“你……你……”她幾乎想哭。
他明明已經不要自己了,明明要娶彆的女人了,為什麼還這麼羞辱自己?
他又把自己當成什麼?
劉凝急促地呼著氣,仰起臉來,望著身旁這個讓他幾乎不能自抑的女孩兒,嘶啞地問道;“蕭佩珩,朕要你告訴朕,你不是離開了燕京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嗎?你不是要跟著你的外祖父學醫三年根本不會再見朕了嗎?你不是要一輩子留在南疆嗎?那麼為什麼,你又要回來?為什麼?告訴朕!”
佩珩想起此前自己的打算,又是羞愧又是酸澀,不知道多少情愫都彌漫在心頭。
有許多話要說,隻是此時此刻再也說不出口!
那孫家小姐的畫像已經呈現到了太後娘娘麵前,說不得已經送到了禮部,他都已經要娶他的皇後了!
若是這其中他有半分猶豫也就罷了,可是沒有,他既已經下定了決心,看樣子是絲毫回旋餘地都沒有!
事到如今,他為何又要這般作弄自己?
劉凝隻見自己緊緊牽著手的小姑娘,臉麵猶如紅霞一般,咬著唇扭過頭去,滑膩修長雪白的頸子下,兩處綿軟聳起一鼓一鼓的,仿佛裡麵藏了兩隻跳脫的小兔子般。
“臣女回來,自然是奉了父命,父親為人臣子的,擔心皇上龍體,這才讓臣女跟隨外祖父前來。”
聽了這話,劉凝心間湧起濃濃的失落:“真的?不曾騙我,是你父親讓你來的?”
“嗯。”佩珩終於鼓起勇氣,望著眼前的天子,低聲道:“佩珩已經一心跟著外祖父學醫,不做它想,這一次遵從父命而來,自然不敢欺瞞皇上。”
劉凝聽得這話,望著雙眼微微紅腫的小姑娘,麵上漸漸地冷了下來,原本灼燒著胸口的火漸漸地散去。
他費儘心思,難道說求得隻是這麼一句話?
“眼睛怎麼了?”
他有些不死心地這麼問道。
佩珩低頭道:“午間睡了一會兒,誰曾想臨睡前用了些水,醒來就這樣了。”
劉凝盯著眼前的姑娘,默了半響,最後終於道:“罷了,你先出去吧。”
************************************
自那次施針後,佩珩可以感覺到,皇上對自己越發冷淡了。
這本是預料之中的,原也沒什麼可難過的。
因外祖父敦促,她依然硬著頭皮每日為皇上施針,隻是自那之後,她越發謹慎小心,先自行束胸,不敢施任何脂粉,而且每次施針,都會有宮女太監陪在身邊。
她這幾日勤讀醫書,雖然依然沒有領悟出來皇上的脈象為何不見異樣,不過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比如他若心口痛,那就施展治心痛之術,若是一直咳嗽,那就止咳針法為主。
說白了就是頭疼醫疼,腳疼醫腳。
實在是外祖父那句“隨便你怎麼紮”太過玄妙,而之後她每每向外祖父稟報自己的施針經過,他也總是摸著胡子點點頭,仿佛她做得極好。
如此一來,她也隻能隨意施展了。
況且這幾日施針下去,見皇上麵色倒是漸漸好起來,咳嗽仿佛也少了,且從未再聽他說過心口痛。
這讓她原本提起來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如今外祖父迷上了宮中庫房裡的貢茶,根本無暇顧及她這個外孫女,她隻能是每日按規矩去給皇上施針,過脈,看他身子好轉並不見任何異常,便回到自己歇息的偏殿。
回來左右無事,閒暇時便翻翻醫書,或者隨意在偏殿外的小花園裡散散心。
這一日,因看著窗外天色發沉,倒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掐指一算,今年春雨還不曾來,想必是到時候了。正想著,便見外麵有宮女過來,卻是太後娘娘跟前派來的,說是太後娘娘有請。
進宮後沒幾天,她是去拜見過太後娘娘一次,如今聽說太後娘娘有請,想著必然是問起皇上的龍體,便稍作穿戴,隨著宮女匆忙去了萬壽宮。
見了太後娘娘,施禮過後,卻見太後娘娘一如往常的慈愛,笑嗬嗬地招呼她坐下,上了糕點茶水,這才問起皇上的病情。
佩珩自然一一作答。
太後娘娘自然是分外欣慰:“佩珩,這次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及時從南疆回來,這病還不知道要鬨到什麼時候!”
這話說得佩珩倒是心中有愧:“其實以我技藝,並不曾診出皇上所患何病,方子是外祖父開的。”
太後娘娘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藥方子雖說是夏神醫開的,可是針灸卻是你做的,我聽說,你如今針法高明得很,若不是,怕是這病好不了這麼快。”
一時看她頭上素淨,並不見什麼名貴頭麵,不由擰眉:“這是怎麼了,頭上戴得這麼素淨,這知道的,隻說咱家小神醫不喜那些俗物,若是不知道的,還說咱是寒磣!”
當下便吩咐底下宮女:“去把年前宮裡給哀家打得那套金珠鳳釵頭麵取來。”
宮女遵命,自去取了,佩珩卻是受之有愧:“太後娘娘,這可使不得,我哪用得上那些!”
太後娘娘卻是不容分說的;“哀家說用得上,你就用得上!你這麼好的樣貌,趁著年紀,正該打扮得像朵花兒一般,那些首飾頭麵,我如今年紀大了,戴著反而不相稱,你如今鮮亮,能把那首飾襯出來。”
那邊宮女自去庫房取頭麵了,這邊太後娘娘拉著佩珩閒話家常。
“他啊,彆看這麼大一個人了,我看有時候也是鬨小孩子脾氣,你好歹勸著他點,不按時用藥,你都得說他,可記住了?”
這話聽得佩珩滿心尷尬,她哪裡敢去勸他?
不過太後娘娘既然吩咐了,她隻能道:“臣女自當儘力而為。”
一時太後娘娘想起來一件事,又道:“還有宮裡如今添置了一些秀女,該怎麼處置安排,也都要哀家這一把年紀的操心。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宮裡連個當家做主的人兒都沒有!哀家這麼大了,隻想著享個清福,哪裡想到還要替兒女操這些閒心。”
佩珩聽了,想起那天皇上要立孫家小姐為皇後的事,忙道:“之前皇上不是已經選了一位姑娘要立為皇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自是太後娘娘享福的時候。”
太後娘娘聽到這個,卻是笑了笑,那笑裡竟隱約泛著無奈。
“說得也是,前幾日皇上送過來的畫像,哀家看過了,那自然是極好的,已經交到禮部去了。等今日哀家請了那位孫家小姐進宮,好歹讓皇上看她一眼,若是皇上喜歡,這件事就此定下來了。立了皇後,後宮有人掌管,皇上也能收收心,到時候快些為皇家開枝散葉,也好穩固社稷。”
若是皇上喜歡,這件事就此定下來了……
這句話在佩珩腦中回旋,仿若一個風車,轉啊轉,轉得她眼前一陣陣暈眩。
她以為經過這些天,該哭的已經哭過了,該難受的也難受了,她應該是想明白了,他娶彆人,於自己無關,自己儘可安心當自己的大夫。等他龍體安康了,她就離開皇宮,離開燕京城,這輩子再也不回頭,過著自己逍遙自在的日子。
可是她現在聽得太後娘娘這麼說,方才明白,心裡還是難受,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若是不看到還好,現在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娶彆人,真是猶如鈍刀子割肉,一絲絲地疼,疼得沒個儘頭。
後來太後娘娘還說了什麼,她卻是不太能聽得進去了。
最後離開萬壽宮,身後跟著兩個碰了金珠銀釵匣子的宮女。
她連揭開那匣子的興致都沒有。
“你們先把這匣子送回去偏殿吧,我在這裡隨意走走,不用你們跟著。”
佩珩這麼吩咐道。
“是。”
兩個宮女不敢違命,自是去了,佩珩一個人便走在那偏殿外的花園中,看著周圍稀拉拉開著的零星花兒。
此時的天色比起之前,顯得尤其沉鬱濕潤,一點輕風有氣無力地吹著,仿佛稍微一用力,便有絲絲春雨會從天際落下。
佩珩正胡亂走在一處青苔小路上,忽而便聽到前麵有嬉笑之聲,開始以為是宮女們,後來走近了,聽她們說話,才知道並不是宮女,而是最近進宮的秀女。
“今日皇上特意賞的,你瞧,這珠子看著均勻瑩潤,個頭大得很,外麵可是不能輕易見到!”
“那你看我這個,這是一塊少見的和田玉,流光溢彩的,阿潤說,這個襯得人膚色好。”
“這進了宮實在是好,還沒見到皇上便得了這麼許多賞賜,還不知道咱們誰有那福氣,回頭讓皇上看中了……”
說到這裡,對方顯然是十分羞澀,眾人都不由得笑起來。
就在這笑聲中,有人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這兩日皇上龍體安康,就要開始見見咱們,若是真看中了,自然是要召幾個去侍寢的。”
“我呸,侍寢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我怎麼不好意思,難道你不想去給皇上侍寢嗎?侍寢了,會得皇上寵幸不說,若是萬一得了龍種,那從此後可就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