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諸葛先生沒跪。
他的四個徒弟也沒有跪。
無數身懷報國熱忱,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什麼的有誌之臣,有能之士沒有跪。
若世上真有神明真龍,為何他們的國家,他們的世界會淪為如此千瘡百孔的模樣?
緩緩走過張貼著困字咒的城牆,花滿樓駐足,抬眸看向靜立高處,於月色前衣袂翻飛的傅回鶴,輕勾了勾唇。
傅回鶴翻手壓下煙鬥,一柄銀白色的長劍在他手中寸寸凝結而出。
他垂眸,在一片燈火裝點的黑暗中尋找到那個心底的身影。
傅回鶴也笑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鶴鳴劍。
當年的他失去所有,萬念俱灰,現在的他身後有無數珍視的存在,他有什麼理由退縮?
銳利的劍光自夜幕劃下,傅回鶴的身形徑直掠過黑夜,在那巨龍張口怒嚎之際一道劍氣深深沒入龍口,將那猩紅的舌頭齊齊斷了下來!
天道被攻擊,世界的規則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劫雲與天雷轟鳴著響徹在整個天地,悲涼的大雨傾盆而下,像是在無助挽留世界的哀歌。
與他的人不同,傅回鶴的劍法十分凶悍,在最開始打了天道猝不及防後,緊接著便是一道、兩道、三道劍光接連而至,層層疊疊著像是海浪一樣朝著天道的龍身鱗片上刮去!
他很早之前就想這樣做了。
月亮被厚實的雲層遮蔽在外,黑夜中隻餘龍眸的金芒與傅回鶴森白的劍光。
傅回鶴沒有用靈力,隻是一劍、又一劍,含著曾經對族人的哀歎,含著對天道不甘不服的詰問。
一劍,又一劍,將那原本盤踞在汴京城之上的巨龍牽引開來。
花滿樓抬手撫上牆壁上的符咒,靈力頓時灌入法陣。
前幾日他在繪製完符咒之後心神一動,拿去給仙人球看。
結果明明是沒有恢複記憶的仙人球,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印刻進骨子裡的東西一樣,劈裡啪啦一頓輸出,愣是結合汴梁的地形城貌,現場畫了一個法陣出來。
被放在小樓房簷之上的仙人球動了動花苞。
汴京城的每一道牆壁之上都被刻下了陣法的一部分,花滿樓緩步走過汴京城的街道,靈力逐漸滲透進陣法之中。
隻需要足以喚醒沉睡魂魄的靈力……
驟然間,汴京城中沉睡著的萬千魂魄不甘齊鳴,他們都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在死後不得輪回,連魂魄的靈力都要被天道吞食!
天地間形成一方巨大的發光法陣,將汴京城牢牢護在了下麵,用儘所有的氣力阻止天道的靠近。
抗拒著天道日複一日的掠奪與吞噬。
天道想要靠近汴京卻被法陣燙傷龍爪,被徹底惹怒之下,炙熱的龍焰與銳利的龍爪朝著唯一在外的傅回鶴襲來。
劍光森然,傅回鶴卻在笑,笑得瘋狂而暢快。
沒有了任何後顧之憂,他驀然頓住身形,持劍冷冷注視著巨龍:“說著天地仁愛,卻趴在他人血肉魂靈之上過的心安理得,祂還真是教了你無恥的精華所在。”
“你又明白什麼!!”巨龍咆哮著衝天而起,“天道之下,皆為螻蟻!!”
傅回鶴的眼神在這一瞬間變得十分危險,握劍的手寸寸收緊,凶悍而濃鬱的靈力在體內凝聚積蓄,下一瞬,一道白練出現在巨龍前方,速度之快直在黑夜中留下一道半圓形的弧線,深深沒入龍首之中!
抬腳用力一踹,傅回鶴抽出長劍,閃電般的劍影再度籠罩下來,寸寸刺進巨龍龍鱗之中。
“為什麼——你的劍為什麼能傷我?!!”巨龍吃痛,驚懼之下已經有了後退之意。
傅回鶴抬眸,冷冷掀起唇角:“祂沒告訴你,我的劍不光斬斷了建木,當年就連祂都險些斬下,你又算什麼東西?”
巨龍咆哮,但它已經退無可退,隻有吃了麵前的這個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雙駭然的龍瞳裡滿是森冷的殺意與惡意。
龍身騰空而起,在劫雲之中翻滾產然,眨眼間,巨大無比的龍身裹挾著重若千鈞的雷電朝著傅回鶴轟鳴而下!
傅回鶴目光灼灼,低聲輕喃:“知道麼?我的確厭惡天道,但卻一直有樁夙願未曾實現。”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屠龍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傅回鶴散去了所有防護,全部的靈力都彙聚在手中的長劍,他的眼睛很亮,宛如看著多年前未曾如願的一幕。
鬥大的雨滴砸下,傅回鶴的身形一動,整個人化作一道驚鴻迎上雷電,鶴鳴劍長唳出聲,拭去千年蒙塵。
“轟——”
一瞬間,天地亮若白晝。
……
暴雨將歇,半空之上的雷雲卻未曾散去。
原本不可一世的巨龍被打落凡間,傷痕累累地蜷縮著身體,連爪子都被削掉了一半。
傅回鶴側身坐在龐然大物之上,雙腿交疊,手中一杆青玉煙鬥嫋嫋溢出靈霧。
森白的鶴鳴劍化作千丈,半數沒入龍頸,將奄奄一息的天道死死釘在地上。
傅回鶴霜白的長發染了血,沿著發絲貼在脊背的方向緩緩滴落。
夜風拂過,一滴殷紅的龍血自額前的發絲滴落下來,在那片宛如冰冷白玉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旖旎的血痕。
“天道之下,皆為螻蟻?”
傅回鶴側首含住煙嘴,吸了一口,輕輕緩緩地吐出,冷冷哂笑。
“不巧,這是我生平最厭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