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子走了沒多久,羽樹給自己倒的茶還沒喝完,他就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腳步聲,毫不遲疑地朝他所在的房間走來。
羽樹:“…………”混蛋羽衣又不走正門!
他沒好氣地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好在裡麵的茶已經被他喝了大半,倒是沒有水晃出來。
羽衣施施然走到羽樹旁邊坐下,提起茶壺把羽樹杯子裡的茶續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因陀羅和阿修羅都來過了?”
羽樹哼了一聲。
“我一直都想讓他們兄弟二人齊心協力,將忍宗的意誌繼承和發揚下去,但是……”
“該說的,能說的,我都說了。”羽樹麵無表情地握著茶杯,“接下來就看他們自己了。”
羽衣終於還是歎了口氣。
“是我做錯了嗎?”
“從旁觀者——至少我的角度來說,你沒錯。”隻是你高估你兒子們的覺悟和理解能力了。
兩人沉默著靜坐了一會兒。
羽樹突然開口說:“既然因陀羅和阿修羅已經把神樹最後的兩塊殘骸毀掉了,你也應該下定決心了。”
“……”
羽樹接著說:“因陀羅那孩子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發現不了我的問題呢。”他抬起手撫摸著依舊充滿了膠原蛋白的臉,在心裡悄悄猜測羽衣的臉上有多少褶子。
羽衣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羽樹嘴角上挑,直接挑明:“儘管隻是神樹軀乾的殘骸,卻依舊有著汲取周圍一切生命來補充能量的能力,更何況作為神樹一部分的我呢?”
“你也清楚這一點的吧,不然怎麼會把我接到你眼皮子底下看著呢。”
“羽樹!在我眼裡,你就是我的弟弟,而不是神樹的一部分!我隻是想把你接回來放到身邊照顧而已!”
羽樹微微低下頭,語氣也不再具有攻擊性,“我知道的,大哥。”
“……”時隔多年的一聲再聽到小弟稱呼的一聲“大哥”,讓羽衣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如果是你們隻是把我當做神樹的一部分,那天被封印的或許還要加上一個我了。”
羽衣無聲地歎了口氣。
“因陀羅今天突然間問到我的眼睛了。”
“因陀羅?”羽衣皺了下眉。
“我不知道當初那雙眼睛有沒有被毀掉,你也不用告訴我。”羽樹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羽衣悻悻地閉上了嘴。
羽樹接著道:“當初你把我送到那個村子裡後,偶爾我能感受到被窺視的感覺。不過在二哥來看過我一次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我覺得有什麼家夥在覬覦那雙眼睛,我有點擔心因陀羅會被牽扯進來,你稍微注意一下。”
聽完,羽衣語氣沉重地說:“我知道了。”
“每一次的呼吸,我都能感受到裡麵藏著的自然能量。”羽樹把手舉起來,在半空中抓了抓,又鬆開,接著笑盈盈地對羽衣說:“你猜,這麼些年夠不夠我的眼睛長出來?”
羽衣驀地睜大了眼睛。
羽樹似乎毫無所覺,他把身體朝羽衣所在的地方傾了傾,笑著提議道:“要看看嗎?”
羽衣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慢吞吞地摘下了那塊遮蓋了羽樹眼部幾十年,也同時在他和羽村心裡蒙上一層了陰影的黑布。
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兩下,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眼簾漸漸打開,那雙熟悉卻久違的黑色雙眼終於重見光日。
羽衣在看到那雙眼睛的瞬間,手中的黑布就掉到了地板上。
“眼球雖然長出來了,但其實視力還沒完全恢複,看東西有些模糊。我已經儘量控製自己不要吸收自然能量了,但是怎麼說也幾十年過去了,結果還是……哎?!”
羽樹嚇了一跳,看著突然把他撈進懷裡緊緊抱著的羽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良久,羽樹回抱住羽衣,安撫性地拍著,一邊輕聲在他耳邊說。
“我是恨你們的。”
“但是過去了這麼些年,我發現除了剛被挖了眼睛的痛之外,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我們三人一起長大一起玩鬨的畫麵。”
“我有時候在想,感情真的是件奇怪的東西。我們用了快二十年的時間搭建出的愛,卻被一瞬間的痛給摧毀得乾乾淨淨。”
“然後我就恨了快三十年。”
“因為那會兒是真的痛啊……”
“刻骨銘心。”
羽樹柔聲地說著,任憑羽衣的雙手越抱越緊。
“大哥。”
“你和二哥把我留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讓我回家了。”
兩人維持著緊緊相擁的姿勢好一會兒,才聽到羽衣低聲說——
“羽樹……”
“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還願意陪著我們兩個不成器的哥哥這麼久。”
羽樹在眼眶中蓄了快三十年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當天傍晚,一直以來除了目盲外,身體都好好的羽樹突然重病臥床不起。
原本因為忍宗繼承人確定下來而打算開的慶祝會隻得推遲。
畢竟病重的羽樹是忍宗一代目親弟弟,繼任者的親叔叔。
原本不知道跑到哪兒去的因陀羅聞訊趕來,和弟弟阿修羅一起,在父親羽衣的示意下,一起來到了羽樹的身邊。
一直以來遮住他眼睛的黑布已經被摘了下來,兄弟二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叔沒有遮擋的整張臉。
依舊十分年輕,但卻也蒼白得嚇人,與白天他們見到時的健康和生機勃勃截然不同。
“小叔叔!”阿修羅下意識地就運起了醫療查克拉。
聽到動靜的羽樹睫毛顫了顫,十分費力地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
不同於慌忙給自家小叔叔檢查身體的阿修羅,站在原地的因陀羅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羽樹的眼睛。
“小叔叔?”你的眼睛……不是被挖了嗎?
不過他再怎麼疑惑,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問出來。
羽樹試著將眼睛再睜開些,終於看到了兩個侄子的模樣。他的生命在不停地流逝,他讓羽衣暫時幫他治好眼睛,為的不過就是這麼一刻而已。
“因陀羅……”
因陀羅愣了一下,然後沉默地單膝跪下,握住羽樹試圖抬起來卻始終無力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