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園的寢室都是四人間,上床下桌,幾人都剛到不久,行李就這麼隨意放著。
四個床位,三個已經有人了,隻剩最後一個靠窗的床位空著。
一個瘦高的男生正在卓子前收拾,單眼皮,頭發有些自來卷,生得白淨清秀,見到謝星朝進來,他露了個見牙不見眼的笑,開心道,“這下我們宿舍都到齊了。”
“我叫徐小鷗,濟城來的。”他格外友好,指了指自己桌子,“都是按學校排的號占位的,你缺什麼收拾用的,我們這都有了。”
“草,我們527來了個池麵啊。”床上揚起另一個腦袋,鬱哲把b站視頻停了,一骨碌爬起來,探頭往下,“兄弟貴姓啊?哪裡人?”
“陵城,謝星朝。”他話不多,把自己行李放下,麵上沒什麼表情。
幾個人都在不同程度的打量他。
從他用的那個行李箱,到身上看似普通的衛衣和球鞋,唐光遠平時對這些有點研究,一眼掃過去,就大概明白,這舍友家庭條件應該挺優越。
加上身上那股子氣質,又長那麼一張臉,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隻是新舍友話極很少,顯然難以溝通。
於是聊著聊著,差不多就都變回了他們三人的戲。
雖然時間不怎麼早了,明天又開學,但是一番收拾後,大家依舊談興正濃,沒人準備睡覺。
“哥們,你們都是怎麼被坑來這變態專業的啊?”鬱哲問,“據說課程爆炸難,不繼續往下讀,以後就業也是個難。”
“我是物競保送的。”徐小鷗撓了撓頭。
唐光遠說,“我是調劑來的。”
“你呢?”門打開了,鬱哲見謝星朝正好進來,扭頭問他。
謝星朝隨口說,“隨便寫的。”
陸小鷗愣了下,“你自己報的?喜歡地球物理?”
謝星朝沒回答了。
他不喜歡地球物理。
不如說,他根本就不喜歡學習,從沒喜歡過,那兩年之所以那麼拚命,也不過隻是為了一個人而已。
他剛下樓洗完澡回來,一頭黑發還濕漉漉的,越發顯得身材清頎,唇紅齒白。
北方高校很多都是公共大澡堂,本科生宿舍極少有獨立衛浴的,不少南方過來的學生,前十八年都從沒見過大澡堂子。
“怎麼,是不是第一次體驗大澡堂?大夥兒都赤誠相對。”唐光遠忽然壞笑,“感覺咋樣啊兄弟?”
他笑得有點促狹,對著謝星朝方向,上下挪移了下視線。
因他生著張偏陰柔的漂亮麵孔,鼻梁筆挺,是時下很招女孩子的美少年類型。
謝星朝擦頭發的手停了下,把毛巾扔在了一旁,眼看頭發差不多乾了,他順手把濕了的上衣也扯了下來。
他身高已經有一米八往上,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要是脫衣細看的話,該有的資本,哪裡都不缺。
少年聲音裡帶著絲淺淺的鼻音,沉沉的,透著股懶洋洋的味道,就這麼看著唐光遠,眼裡似乎含著笑,“嗯?體驗什麼?”
被那雙漆黑的眼珠這麼看著,唐光遠很快閉上了嘴。
因為這個不怎麼合時宜的玩笑,宿舍氣氛一時有些僵硬,沒人再說話,直到徐小鷗小聲說了句,“好晚了,大家睡吧!明天還要報道呢。”
謝星朝完全無所謂這些小事,他壓根沒在意,隻是看到自己依舊空空蕩蕩的手機屏幕,唇抿了抿。
學校十一點半準時熄燈。
謝星朝心情說不上太好。
他從小對衣食住行要求高,謝家在京州有房產,謝崗知道他被京大錄取後,喜形於色,又給他在京大附近買了一套。
隻是,來了學校後,他發現紫竹園離青藤園距離那麼近,去那兒住的念頭頓時淡了很多。
床不是很寬,他個頭還在拔節,睡著有些狹窄。
外頭淡淡的月光從窗戶裡落了進來。
一條短信也在這時跳了進來。
“缺什麼,可以和我說。”
——來自鳶鳶。
他心情忽然就明亮了起來,乖巧的回了個,“嗯,晚安。”
那邊沒再有消息了。
如果換做以前……
少年睫毛垂下,看著窗外的月亮,麵上表情隱去。
*
回到宿舍後,洗漱完,虞鳶出宿舍去了走廊。
外頭人不多,有坐在樓道間小聲背書的女生,虞鳶找了個僻靜角落,給沈琴打了個電話。
“媽……”她糾結了一下,大概還是把白天遇到謝星朝的事情告訴了沈琴。
沈琴驚訝得合不攏嘴。
“我們都不知道這事兒,當時報誌願那會兒,你爸和你謝叔叔聊過一次,他說也不知道星朝報了哪裡。”沈琴說,“他說那孩子主意大,他已經早管不了了。”
虞鳶微皺著眉,想起謝星朝說的。
——我爸在國外結了婚,已經不管我了。
“媽,謝叔叔最近還在陵城麼?”她斟酌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問。
沈琴說,“好像不在,出國了,你爸說他現在一年基本隻有一兩個月回國。”
虞鳶沒再問下去了。
謝星朝生性敏感,小時候更是格外乖張多疑,嚴重缺乏安全感,外人極難以接近。
他和謝崗關係以前一直很僵硬,在他叛逆期那幾年,父子甚至可以說是勢同水火。
如果謝崗真的在國外再婚了,想再修複他們的父子關係,想必會變得更難吧。
她心情很複雜。
不過,想來也都是他們謝家自己的事情,她沒必要再多問。
“鳶寶。”電話那頭,沈琴的聲音把她喚了回來。
因為是最好的朋友留下的孩子,這幾年裡,謝星朝眉眼又越發肖似早逝的母親,沈琴一直很疼他,幾乎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驚訝過後,自然是替他高興。
她交待虞鳶,“鳶寶,那你大學還是要看著點星朝,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都愛玩,你看著他點,不要讓他把路再走歪了。”
虞鳶回過神,應了聲,“嗯。”
掛斷電話後,她稍微整理了下心情。
說實話,她和謝星朝之間,並沒有鬨出過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最多是她單方麵的不解和失望。
而現在,謝星朝靠自己的本事考到京大來了。
她似乎也沒有失望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