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薑妍的話,他的目光挪過來,“啪啪啪”,打在她身上。
薑妍在鏡頭裡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電流眩暈。
那種感覺,仿佛躺在一大片金燦燦的麥田裡,風吹麥浪,沙沙作響,閉上眼睛,鼻子裡有充滿陽光和能量的麥香。
遊戲,單反,化妝品...
黯然失色。
隔了很久,薑妍才知道,被他目光凝視,那種“啪啪啪”竄過脊梁骨的電流是什麼。
不管唐伈信不信,反正薑妍說,他看我一眼,我都高|潮了。
***
“7點15的電影3號廳《東方快車謀殺案》現已開始進場。”
電影院的小哥拿話筒廣播,門口3號廳門口排起了長隊,陸陸續續檢票進場。
薑妍捧著大盒爆米花,盯著轉角的電梯門,望眼欲穿。
還沒來呢。
再等等,陸凜工作挺忙的,遲到也很正常。
她索性走到電梯門口,倚靠著牆壁,看著電梯門從一樓升到五樓,開門,一群人蠍蠍螯螯湧出來。
沒見陸凜。
電梯門又合上,降落一樓,帶了另外一批人上來,依舊沒他。
還沒來呢?
薑妍看了看時間,已經7點15了,就算掐著點來,也不能這個樣子吧。
還是他後悔了,不想來了?
不,不對,陸凜不是這樣的人,他答應了就會做到。
再耐心等等。
薑妍又等了五分鐘,心下越來越焦躁,踩著尖細高跟鞋的雙腿開始替換著支撐身體的重量。
沒理由啊。
她給陸凜打過去,嘟聲持續,可是他沒有接。
一聲,兩聲...直到忙音傳來。
薑妍的心開始發涼,發澀。
她走到落地窗邊,看著華燈初上的闌珊夜景,擔憂甚於失望。
陸凜不會遲到,也不會食言,更不會不接電話,一定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一定是這樣。
***
江城警局。
監控大廳,有人站著,有人坐著。
對麵屏幕裡是一戶空蕩蕩的小區街巷的畫麵,在夜幕的籠罩下,路燈散發著微弱幽暗的光芒。
每個人的目光緊盯著屏幕,神色焦灼,情緒緊張,似乎在等待什麼。
突然,桌麵一台蘋果手機的電話鈴響起來,有穿黑色polo衫的男人立刻緊張大喊:“來了!來了!”
陸凜沉著地比劃手勢,前排的幾位接線員迅速定位來電的位置,同時接通了手機與電腦的線路。
黑色polo衫的男人緊張地拿起手機,神色忐忑看了陸凜一眼。
陸凜對他點了點頭:“接。”
那男人咽了口唾沫,顫抖的大拇指按下接聽。
“喂。”
“兩百萬現金,準備好沒有。”
耳機裡傳來一個男人渾厚而急促的嗓音。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你彆傷害我女兒,在哪裡交接,你快把位置告訴我,我馬上把錢送過來,就我一個人,沒彆人。”
陸凜目光一慎,立刻搖頭,可惜已經晚了。
他反應太快,話也說得太急促,倒像是事先背過的台詞。
“你報警了?”電話裡,嫌犯厲聲問。
“哪能啊!我哪敢報警啊!”黑色polo衫男人聲音顫抖不跌:“我女兒的命攥在你們手裡呢,我哪敢不聽你們的話。”
嫌犯停頓了幾秒,說:“諒你也不敢。”
警員們鬆了一口氣。
陸凜在手機裡編輯了一行文字,放在polo衫男人眼前。
“我想聽聽我女兒的聲音,你讓她接電話。”男人照著那一行文字,顫聲說道:“我得知道我女兒還活著。”
電話裡傳來一聲冷哼,隨即就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大喊:“爸爸!爸爸救命,爸!”
男人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彤彤,彤彤乖,爸爸馬上就來救你了!”
女孩的聲音漸遠,嫌犯道:“半個小時後,把錢放在城中心花園的垃圾桶裡,一個人,不準報警,否則撕票。”
電話掛斷。
男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顫巍巍地坐在了椅子上:“撕...撕票...”
“您彆急,我們會救出您的女兒。”女警走過來安撫男人。
陸凜走到主控台,和幾名警員開始商議布控。
技術部人員對陸凜道:“定位顯示,在福路區一帶,具體位置因為乾擾器的緣故,查不出來。”
“電話裡女孩的哭聲有回響,小汪,查詢福路區一帶包括周遭,是否有廢棄空廠房。”
小汪立刻在電腦上進行操作,與此同時,地圖放到城中心花園位置,陸凜開始布控便衣人員定點埋伏。
“查出來了,福路區東麵有一間廢棄化工廠,周圍基本都是工廠,這個時間點,工人也都下工了,人煙稀少。”
“秦林,你帶一隊人隨李先生去城中心花園,小汪,跟我便衣去廢棄化工廠摸底。”
“是!”
兩對人馬火速出警,時間就是生命,容不得半分耽擱。
城際邊緣路燈昏暗,街上偶有行人踽踽獨行,濃鬱的夜色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
陸凜手肘倚在窗邊,深邃的眸色似與夜色融合。
他時不時,看看手表時間。
沒人注意到他內心的焦灼,除了小汪。
“要不,給嫂子打個電話。”小汪冷不防提醒:“難為你刮這一下午的胡子和腿毛。”
陸凜將手伸進兜裡,才恍然想起,剛剛換便衣,電話落在警服衣兜。
他的心緊了緊。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陸凜回頭說:“汪,手機借我。”
“好嘞。”
手機剛剛遞過來,車停在了一處廢棄工廠的後門位置,夜色作掩,並不引人注目。
“陸隊,工廠亮著燈!”
“汪,你和小劉去前門,李隊跟我抄後門,立刻行動!”陸凜來不及多想,扔了電話,和幾名警員趁著夜色潛入廢棄化工廠。
***
電影已經開場半個小時,就算陸凜現在過來,也看不了了。
薑妍坐在邊上的咖啡廳的高腳凳上,一爪一爪地吃著爆米花 。
再忙,接電話那幾秒鐘時間都沒有?
哪怕接了就三個字:“來不了。”
好歹讓她心安。
現在不接電話,反倒心欠欠,擔心他懊悔,更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她坐在咖啡廳裡,晃晃悠悠便是一個小時過去,爆米花盒子見了底,被薑妍扔在邊上。
下一場《東方快車謀殺案》即將入場,薑妍卻絲毫提不起任何興致,她走出咖啡廳,來到電影院門口,手揣在兜裡,繼續等待。
越來越心焦,越來越擔心。
彆真是出事了?
車禍?不可能吧,陸凜開車從來穩重。
警隊有緊急任務?怎麼可能不接電話呢,又不是讓他去搞臥底。
她在門口兜來轉去,手裡捏著票根,想著索性不等了,他肯定是來不了,可是又放心不下,懷著一絲絲僥幸,萬一她前腳剛走,陸凜後腳就過來了呢?
再等五分鐘,不來,她就走。
唐伈說得對,她是倒追,不是倒貼,沒理由守在這裡,苦巴巴的,給誰看?
嗯,那就再等五分鐘。
半個小時之後,電梯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
是宋希文。
宋希文看到薑妍,麵露訝異之色。
“小妍。”
“宋總編,你也來了。”
宋希文加快步伐走過來,與她寒暄:“嗯,今天首映,當然不能錯過。”
“噢。”
“你已經看了,還是...”
“看了。”薑妍神情不大自然:“正準備要回去了。”
宋希文目光下移,落到她手上緊攥的兩張票根。
薑妍不動聲色將票根放進手包裡,說道:“總編,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看,電影很精彩。”
宋希文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頓了幾秒,深吸一口氣,喊道:“小妍,一起看吧。”
薑妍回頭,明晃的燈光下,宋希文臉上泛起些微不分明的紅潤。
“其實...我買了兩張票。”宋希文將票根從包裡抽出來,衝薑妍揮了揮。
薑妍莞爾一笑:“雖然阿加莎的作品,很值得二刷,宋總編,謝謝你邀請我,不過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要去吃晚飯啦。”
不用多說,一切都已經清晰明了。
宋希文也跟著笑了笑:“行,你先去吃飯,彆餓著。”
“嗯,拜。”
宋希文揮揮手,轉身的時候嘴角平複,不無失望之色。
薑妍快速鑽進電梯門,按下關門鍵,落荒而逃。
真是險,居然遇著同事熟人,說謊還被拆穿。
丟臉呀。
薑妍沒有離開,她在一樓的露天奶茶店坐了會兒。
已經九點多將近十點,薑妍手指頭撥弄著奶茶吸管,百無聊賴。
來都已經來了,這個點,索性也就再等等。
機會是薑仲晨給她爭取來的,走了就沒了,薑妍有點舍不得。
奶茶店牆掛的電視台正在播報新聞。
“剛剛在福路區廢棄化工廠發生的一起綁架案,犯罪嫌疑人向被害家長索取兩百萬現金,家長報案以後,江城警隊兵分兩路,三個小時內迅速破案,成為江城警方有史以來最快破獲的綁架案件。”
電視畫麵的背景是福路區的廢棄化工廠,黃色的隔離帶隨著狂風上下翻飛,穿製服的警察身影穿梭在案發現場。
陸凜在完成了收尾工作以後,迅速朝著警車跨步走去,記者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陸隊長,能不能請你為我們觀眾講講這起綁架案的案情。”記者將話筒伸到陸凜麵前,鏡頭對準了他。
“汪,手機!”陸凜一邊走,一邊叫小汪。
“這時候要啥手機啊!記者采訪你呢陸陸隊,快看鏡頭,說兩句,機會難得!”
“對不起,我趕時間。”陸凜不耐煩地將鏡頭打過去:“汪!手機給我!”
“哎,你說你...”
記者不依不饒,狗皮膏藥一般緊跟著陸凜,直到他坐上車:“陸隊,您就跟我們觀眾隨便說說吧。”
鏡頭都伸到車上來了,陸凜一邊撥出號碼,漫不經心道:“這起案件,嫌疑人相當狡猾...”
陸凜突然腦袋探出車窗,吼了聲:“汪兒,你手機欠費!”
“欠費,不可能吧!”小汪跑到車窗邊,一拍腦袋,恍然道:“哦,這不月初麼,忘了充錢。”
陸凜衝遠處的秦林喊道:“秦隊,手機借我!”
秦林那邊忙得不亦樂乎,沒空搭理陸凜:“自己過來拿。”
“......”
“陸隊,您借手機要給家人報平安麼?”記者問。
“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二十五。”
“噢。”陸凜有些失落,喃喃道:“都這麼晚了。”
記者察言觀色,嗅覺敏銳:“陸隊,您是約了什麼人麼,要不您在鏡頭前說兩句。”
陸凜抬起頭,茫然看向鏡頭。
分明是深秋的季節,陸凜額間竟也滲出些微汗粒。
默了良久,他對著鏡頭,說:“妍兒,我...忘了帶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