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禦案後,燈光下他的麵色晦暗,這是長期熬夜心力交瘁的人特有的麵色。每日看不完的奏報,處理不完的政務。論到勤政,崇禎不僅比他的父親、兄長、祖父都要勤勉,就算是放在整個大明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然而,就如同一個勤奮無比的學生卻始終考試不及格一樣,他的勤政並沒有給大明的國勢帶來一點好轉,反而愈發的每況愈下。
各地天災:旱災、大水、瘟疫、地震、匪患……請求減免糧賦和救濟的奏折雪片一樣的從各地飛來,就是一向富庶,國家財賦重鎮的東南地區也不斷的遭到災害。本來已經嚴峻的財政簡直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軍事上的壓力日趨增加,堪稱內外交困:不僅陝西的流寇漸成氣候,原本一直在關外肆虐的東虜的入寇關內更是給了他很大的震動。
似乎大明的局麵還不夠糟糕,就在奢安之亂總算漸漸平息下來之際,廣東方麵又來了一股海上巨寇髡賊,一度入侵瓊州,竟然還打到了廣州城下。兩廣總督王尊德出兵討伐,結果廣東總兵何如賓在瓊州慘敗,廣東官軍幾乎全軍覆沒。接著又是這股巨寇在廣東殺掠地方的塘報雪片般的飛來。
幸好,髡賊圍攻廣州城數月不下,又退回到海麵上去了,廣東方麵雖然奏報地方損失慘重,但是總算沒有失陷州府,他也下詔免去了被兵地區的若乾府縣的夏秋糧賦。這多少讓他的心情寬舒了不少:廣東現在是僅次於東南地區的第二餉源地。如果廣東再糜爛,這朝局他真覺得要沒法支撐了。
當接到廣東巡撫李逢節的奏報髡賊已退出虎門,去向不明的時候,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雖然從奏折和塘報中支支吾吾的語氣和閃爍的言辭中他知道當地官兵多半是又打了若乾敗仗,損兵折將,地方糜爛,最後不過是對髡賊“尾隨護送而去”。
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好的了:髡賊總算沒有成為一患,瓊州府失陷的各縣也已經收複。大明在東虜和流寇上流了太多的血,再也經不起一個新得髡賊了。廣東方麵雖然損兵折將,但是總算沒留下後患,光這樣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然而這樣讓他感到寬慰的奏折並不多,每天流水般送到他禦案上的總是無窮無儘的壞消息。最近幾個月,登州兵變成了困擾他最多的朝務。
兵變這種事情,原本已經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從天啟年間起,軍隊日漸跋扈,此起彼伏的鬨餉、兵變,毆打文臣殺戮將領已然成了家常便飯。特彆是東江,自從毛文龍被斬之後就一直沒有太平過。沒想到現在東江的遼人竟然在登州起事,公然占據州縣,殺害官員起來。
事情越鬨越大,有奏報說叛兵已經連下了七城――特彆是登州的失陷令他十分震動。登州是遼東戰線的海防重鎮,不但連接著東江和山東,還起著和朝鮮聯絡的口岸作用。朝廷在當地多年經營――特彆是孫元化當了登撫之後,朝廷每年在登州花費八十萬兩銀子的軍費用來練新軍,造大炮。如今竟然全部灰飛煙滅,如何不讓他感到痛心疾首。
盛怒之餘,他幾次想將孫元化革職拿問。但是每次都沒有下決心。
孫元化從登州突圍逃出之後,現在正在萊州布置防務和進剿事宜,如果這會將他拿下,一時半會也無合適的人選接任。其次,登萊一帶的軍隊大多是孫元化統帶過得,新派巡撫去,恐怕會軍心不穩,萬一再鬨出事情來豈不是雪上加霜。
而且徐光啟、周延儒兩位大學士竭力為孫元化開脫,奏請皇帝讓他待罪效力。
這二位大學士都是皇帝頗為敬重依仗的,他們的意見也不能無視。
眼下,最讓皇帝感到頭疼的是由此而來的激烈爭論。
一開始,是激烈的剿撫之爭,漸漸的,就成了對熊明遇、周延儒的集中攻擊。雪片般的彈劾奏折堆滿了他的案幾。
熊明遇也就罷了,周延儒辦事乾練。是內閣中不可或缺的能為他理事分憂的人物。現在因為孫元化的關係,奏折都把矛頭指向周延儒――孫元化能當上登萊巡撫是周延儒的運作,孫元化饋贈過貂皮人參等遼東特產給過周延儒,這些對掌握著東廠和錦衣衛的皇帝來說都不是秘密。
“諸臣工說是要治孫元化之罪,無非是意在周玉繩罷了。”他在心中這樣暗想。心中有些疑惑,這其中莫非有黨爭的事情?皇帝最忌諱的便是這“黨爭”。
但是最近雪片一般針對周延儒的彈劾,使得他原本對這位首輔的信任感也漸漸的產生了動搖。(。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