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裡有些地方已經翻過地了,暴露著乾裂的泥塊。可是還有大片的稻田沒有動靜。耕種這些土地的農民要麼逃走了,要麼已經餓死,還有許多人有心想種,卻即沒有種子又沒有牛。隻能望田興歎。
相比這凋敝蕭瑟的稻田,大片的桑林倒顯得生氣勃勃。雖然眼下的嫩葉還隻有指甲蓋大小,但是用不了多久,這些桑樹上就會有大量的新葉萌發出來。等白白的蠶寶寶上了山,他的日子就又能喘過氣來了。這些年生絲的行情好,他家自己又有桑樹,若是養蠶的時候能太太平平的,說不定能還清了曹老爺的債還能有些餘錢呢。至於三慶的婚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不行,就買一個逃荒女子當老婆,雖然不體麵,又沒有舅舅家,好歹比成親來得便宜。
沈開寶盤算著一路搖著擼,拐上一條支河――村子就在那裡,遠遠地一簇房屋就是他家住幾代的村子。村子外麵分布在縱橫的河道之間的稻田已經翻過了,有的種上了雜糧。他住的村子因為大多是養蠶繅絲的蠶桑戶,在去年的旱災中受損不重,勉強還能對付的過去。
現在那些屋上都嫋起了白的炊煙。沈開寶吧船栓在自己房子的河埠頭,門前的場院上,家裡的女人孩子們,自己老婆、兒媳和孫子都在忙著刷洗“團匾”和“蠶簞”。
這些藏在柴房裡一年之久的養蠶用具在催青之前都要拿出來洗刷修補。不僅是他們家,村裡每一家的門口,都有女人和孩子在做著同樣的事情。說說笑笑,似乎為這寒冷的春天添上了一抹歡樂的色彩。
然而他們臉色都是灰灰的――從去年秋天開始,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有的人家,每天吃二頓薄粥都難以維持,還得配上點難以下咽的糠餅來填補肚子。身上穿得也是破破爛****叫化子好不了多少。
然而每個人的精神都還不差。去年的大災村裡沒有遭到滅頂之災,村民們慶幸之餘,也更堅定了自己的養蠶繅絲的道路。隻要蠶花熟了,這難熬的一年就又能過去了――如今的世道,能一家人太太平平的活下去就是萬幸了。
沈開寶剛回到家裡,村裡的人都紛紛來了――他因為有條像樣的船,又是村裡比較“場麵”的人物,所以平日裡還兼開“航船”。也就是每隔幾天搖船上一次鎮,為村民賣蔬菜特產,買入本村不能自給自足的油鹽醬醋和農具之類的東西。有人若是要上鎮去,也可以搭個船。
去年因為遭了災,村民手頭都很緊,除非是非買不可的東西,一概都不買了。他的“生意”也很清淡。不過這次他上鎮上去,是為了買養蠶用得“糊簞紙”,這是家家戶戶非用不可的東西。大家也想聽聽最新的新聞,因而來得人很是不少。在沈開寶家的場院上圍起了一個圈子。
這也是沈開寶最得意的時候,他算是村裡眼皮最寬,見識最多的人了,大夥都要聽他說話。隻是這次到鎮上沒聽到太多的新聞,因為要節省的緣故,他不敢象從前那樣進茶館去要一碗最便宜的茶末子,聽聽周圍“有學問”的人聊天,隻是在街上逛了幾圈,和平日裡有來往的店家說了說話。
他帶回來的消息並不好:市麵不好,米價已經上漲到了每鬥三錢銀子,連雜糧都快到一錢銀子了。鎮上的店家又倒了幾家。鎮上布店的布賣得這麼賤,還是賣不出去幾匹來,掌櫃的唉聲歎氣――聽說鬆江那邊的布都賣不出去,種棉花的和機工都餓得逃散了……
“要是有那麼幾個錢,買幾匹放著真是核算……”沈開寶很是眼饞。
“種田人都快餓死了,哪裡還有錢買布。”
“賣得再賤,咱們也買不起。”
“有口吃得活命就好了,現在就是光屁股也得忍著了。”
“就看今年的蠶花了。”鄰居四多插話了,“隻要蠶花好,賣了之後買幾匹布也不算什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