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賊大炮雖不重,威力卻不可小覬。”當下苟承絢將當初閱兵的時候展示炮火威力的場麵說了一遍。說到炮擊的時候目標區的劇烈爆炸的時候他還縮了下脖子。
“髡賊不過預埋硫磺火硝在土丘下,放射炮子引燃罷了。”何如賓笑著對左右說,“此種伎倆,並不新鮮,不過嚇唬無知土人罷了。”
幕僚將領們又是一番“鎮台大人高見”、“洞若觀火”、“先機燭照”……之類的讚譽之詞。
“你說你自己和髡賊打過仗,髡賊接仗時用何陣法,破寨攻城又多用何法?如何廝殺,一一道明!”
苟承絢暗暗叫苦,所謂和髡賊打過仗,那是無稽之談。當初苟家莊被屠的時候,他早就隨著父親逃走,哪裡見過澳洲人如何攻寨。隻是後來才從人口中知道他們是用放火藥炸門的方式最後破寨的。
至於澳洲人野戰,黃守統帶著縣裡的鄉勇攻百仞寨的時候,苟家莊出了十多名鄉勇,所以他自己雖未親自臨陣,但是從回來的鄉勇口中還是知道了不少內容,大概還能糊弄一下。
他當下把穿越集團進攻苟家莊和黃守統帶鄉勇民壯攻擊百仞寨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其中當然有許多他胡編的內容在內,但是苟承絢多少是個秀才,文理口才勝過一般鄉下土豪和百姓,所以說得還頗有條理,在場的幕僚和將軍們聽得很仔細。
何如賓又問了幾個軍事方麵的問題,苟承絢其實對穿越集團在軍事方麵了解的很有限,他畢竟隻是個老百姓而已,為了避嫌也不太敢經常去訓練場和港口附近看熱鬨。基本上是靠聽街頭巷議的聊天,就算這樣已經是對“髡賊”軍事了解很多的人了。
苟承絢其實了解更多的是穿越集團在民政、基礎建設、社會關係方麵的情報,但是何如賓對此興趣不大,髡賊修路挖河築壩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何如賓的問題,有的他知道些,便儘量多講,有的並不清楚,但是他也隨口胡編一番,又揀著所知道的大明人士感到新奇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繪一番。比如髡賊蓄養了一批女人專門負責照料病人,還有髡賊軍中亦有女子,單獨編為一隊,供奔走傳信之用等等。
“髡賊自稱大宋後裔,我看就算是真得,在海外久了,也染上了海外蠻夷之風。”一個幕僚說,
“髡賊真是一夥貪淫好色之徒!”常青雲忍不住評論道,“軍中竟役使女子!軍中乃至陽之地,女子混跡其間,有違天道,豈有不敗之理!”
“此言差矣!軍中有女子,古亦有之,不足為奇。”呂易忠到了何如賓幕中雖然何如賓對他十分客氣,而且厚給饋贈,但是明顯把他是“榮養”起來,真正議事的時候並不和他多談。這讓一貫以“知兵”著稱的呂讚畫很不高興,特彆是常青雲,依仗是總兵心腹,平時風頭最健,這回他決定狠狠的殺殺他的銳氣,當下評論道,“遠至唐之平陽公主,近有我朝的秦宣撫。去歲秦宣撫帶兵勤王,蒙皇上在平台召見一次,賜給她四首禦製詩,至今海內傳為美談。髡賊有幾個女子從軍又有何奇?”
這頂帽子不但大而且重,即有古人又有時人,當時的秦良玉名聲極大,又受過皇帝的封賜,常青雲連自辯的餘地都沒有了。臉皮漲得通紅,訕訕不語了。
因為有本朝的例子,呂易忠又搬出了皇帝的牌頭,沒有人敢再說女子在營有違天道之類的話了。
“大人有所不知,髡賊之中,女官女將甚多。”苟承絢見諸位大人們對此事很有興趣,知道話入了港,趕緊又將穿越集團中出名的女元老們一一道來。穿越集團裡的女元老雖然也有幾十個,但是苟承絢這樣的並非在體製內的土著來說,他們最熟悉的也就是經常在外麵露麵的幾個,比如李梅、杜雯、董微微這幾個了。
“……髡賊女子泰半身材高大,多在五尺以上。他們自稱華夏苗裔,然與中國女子殊為不同――”
苟承絢偷偷看了看幕僚和將領們的神情,看他們並沒有露出不耐煩或者惱怒的神情,這才繼續說髡賊女子不僅個子高,而且體量較中國女子為大,膚色也很白淨,全是天足,奔走自如。一樣讀書認字,甚至亦習用火器……
他說得口沫橫飛,內中加了不少道聽途說,胡編亂造的成分,眾人也聽得入神,常青雲心道這細腰寬肩豐乳肥臀又是膚白大眼的之髡賊女子不知是何摸樣,想著心中不由得一陣燥動。盤算著一旦功成,須得設法尋幾個真髡女子仔細審問一番。
直到何如賓咳嗽了一聲,苟承絢這番關於“髡賊女子”的說辭方才告一段落。
“你久在臨高,臨高的縉紳們與髡賊相處如何?民心可用否?”
苟繼承精神大振:自己隻要咬死某戶與髡賊勾結,到時朝廷大軍一到,這戶人家輕則破財,重則就有滅門之禍。倒不失為一個挾私報複,中飽私囊的大好機會。
正因為如此,他不得不慎重從事。他因為隨父申告,在廣東各地逗留了一年多,眼界大為開闊,直到地方縉紳的勢力極大,很多小小的鄉宦看上去貌不驚人,家財亦不算多,卻由千絲萬縷的關係聯通著本省和南北兩京的中樞官員。同年、同鄉、世誼、師友……勾結成一張張就是朝廷大員也要顧忌的網絡,自己若是攀咬失當,隻會給自己招來牢獄乃至殺身之禍。
與髡賊勾結最深的幾戶,苟承絢早就暗暗記下,原本就預備著官軍一到臨高,就借機大敲一筆竹杠,還有幾戶雖然和髡賊談不上什麼勾結,不過隨著大流供應糧餉丁壯而已。但是平日裡或者得罪過苟家,或者家境富裕,都列入了苟承絢的“勾引髡賊”的名單裡。
首先他想治得就是黃守統,這老匹夫過去對苟家一直懷有敵意。幾次在縣令麵前說過自家的壞話。苟承絢還知道,黃守統曾經和前任縣令有過秘議,準備將苟家上下一舉捉拿,辦一個窩藏匪類之罪。幸而前任縣令怕抓了苟家會招來海盜的報複,這才撂下手。
這次要是能把黃守統這個老混蛋打成“投賊”,這黃家寨就得萬劫不複!苟承絢暗暗這樣期望。
但是黃守統不是普通人物,他自己多次和官軍配合打過黎人,禦過海盜,在當地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海南官軍得他的力甚多。他的二兒子有功名,當初攻百仞寨也是他出的頭,三兒子還給髡賊打死了,這在臨高是儘人皆知的事情,要攀咬他很難。
最近因為丈田的事情,黃守統的二兒子黃稟坤還和劉大霖又掛上了關係。一個劉大霖的說話分量可比自己強得多了。想到這裡,他決定暫不指名道姓的說出是誰勾結髡賊,先預留個地步。
苟承絢小心翼翼道:“臨高雖然是南陲之地,然朝廷天威尤在。縉紳暗中勾結者有之,公然投賊者小人未嘗見之,若是細加邏查,未必沒有事機辦得隱蔽的……”
苟承絢微微的抬起頭來,看了何如賓一眼,見他似笑非笑並無表示,知道總兵大人也不想這麼快就確定誰是“從賊”,明白了官長的心思。“隻待朝廷天兵一到,縉紳們自然會竭誠報效朝廷。”
“這麼說,臨高的民心可用?”
苟承絢知道臨高的多數百姓雖然害怕官軍到了臨高之後自己受到株連,但是對官府絕無好感可言,許多人因為剛剛過上相對穩定的生活,對官府的進剿甚至抱有很大的反感。就算是地方上的縉紳大戶有這樣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數――比起髡賊盤踞臨高,他們更害怕官軍到來隨意搶糧殺人勒索財物。至於澳洲人自己的屬民,更是對官府仇視。頗有同仇敵愾的氣焰。官府在臨高連民心都沒有,哪裡談得上“可用”。
但是這種話他是不敢說出來,隻好非常委婉的說道:
“臨高百姓盼王師如久旱盼甘霖。隻是髡賊在臨高勢大滔天,平日裡嚴刑峻法,邏查密探又多。言語稍有不慎就被抓去做苦工,且髡賊火器犀利,破寨易如反掌,即使縉紳大戶之家,亦得虛與委蛇,要糧要丁不敢稍有怠慢。”
“吳令還在縣城之中,大明官府尚在,百姓們為何如此害怕髡賊?”
苟承絢一聽這是給吳明晉上眼藥的機會到了,趕緊道:“吳老爺雖據守縣城不失,但他困守孤城,政令不出城門,髡賊在臨高縣內幾入無人之地。”
何如賓隻“嗯”了一聲。吳明晉失職也好,不失職也好,都和他無乾。他最關心的是臨高當地糧食以及鄉勇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