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陣的邊緣噴射出一道白色的煙幕,向前猛衝的明軍騎兵立刻在彈雨下人仰馬翻,猶如一股海浪猛得砸碎在礁石上,餘下的騎兵不敢再往前衝,紛紛向方陣兩邊分開,企圖從側後包抄砍殺步兵。方陣兩翼的士兵抓住這個機會向陣前縱馬掠過的騎兵不斷開火,頂盔貫甲的騎兵在米尼步槍的輪番射擊下傷亡慘重。不過幾分鐘功夫,方陣四周已經丟下了幾十具人馬的屍體。
何湛然策馬後退到了幾十丈,收攏了人馬,準備再衝一次。這時候楊增喊道:“標尺100米,開火!”
已經集結完畢的騎兵隊還沒有發起衝鋒就再一次被密集的彈雨覆蓋,頃刻間幾十名騎兵倒下了。其他人完全被驚呆了――誰也沒料到敵人的火器真能打得這麼遠,這麼狠,鐵甲沒有任何作用。一個把總的護心鏡被打得粉碎,另一個把總的頭盔連著半邊腦袋被打得飛了出去。
明軍騎兵稍稍後退,又分成兩股從兩翼包抄過來,這次他們的速度很快,大約知道髡賊的鳥銃射程遠,所以每個人都是縱馬快奔,希望用速度來抵消敵人的瞄準。
排槍再次響起又有二十多名騎兵落馬。這時候何湛然突然調轉馬頭,率領全部騎兵直衝方陣――原來他以為髡賊用得是鳥銃戰法裡的“三段擊”,現在三排槍放完,敵人必然有個較長的裝彈時間,他打算利用這個空隙撞開方陣。他的一個親信小頭目帶著幾個親兵衝在最前麵,準備不顧生死的直接撞擊刺刀陣,殺開一條血路。
但是髡賊的鳥銃又一次響起了整齊的排射。衝鋒猶如狂浪之於礁石,騎兵的浪潮被撞得粉碎,潰不成軍的騎兵一直退到了二百米外米尼步槍才停止了射擊。何湛然已經損失了差不多一半人,餘下的人無心再戰,紛紛策馬逃離了戰場。何湛然一邊咒罵,一邊斬殺了一名逃跑的騎兵,正當他在幾百米外企圖重新集結人馬的時候。空氣中響起了炮聲。
一枚又一枚帶著紅光的炮彈飛過了輕步兵的方陣,突然在空中爆開了,朝著地麵猛得拋射出88枚霰彈的彈雨,正在集結的騎兵被淩厲的彈雨所覆蓋,一片一片的倒下去,人馬的嘶喊,慘叫和呻吟混雜在一起。
一枚彈丸幾乎擦著何湛然射到地上,掀起的泥土拋了一頭一臉,硝煙的辛辣味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知道髡賊的火器厲害,但是沒想到這麼厲害。炮彈居然能在空中炸開!接著就拋出一片彈雨!他已經不敢再戰,手邊也隻剩下四五十騎了,不但處於絕對的劣勢,而且二裡多外的髡賊土寨軍鼓急敲,已經開出了一支人馬。何湛然圈轉馬頭,大聲呼喊士兵們逃走。
“停止射擊!”張柏林放下了望遠鏡,遠處隻剩下不多的騎兵的正向縣城方向逃去,他不由的把懸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來,“沒想到方陣真得有用!”
騎兵突擊後撤的步兵的時候,他就想過讓炮手發射榴霰彈攔截騎兵,但是敵人的騎兵跑得這樣的快,很快就到了步兵方陣前麵,此時開炮很容易誤傷己方。
楊增看到敵人退去,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已經渾身是汗,在騎兵第一次衝擊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會小命不保。
“穩住!保持隊形!”他舉著指揮刀不斷的喊叫著,壓住陣腳。他記得在學習的時候聽教官講過,敵人騎兵衝擊方陣的時候可能還會有第二波、第三波騎兵在等候,隻等你隊形稍稍一亂,就會立刻衝殺過來破壞破壞方陣。騎兵全速衝擊的氣勢讓他一度極其膽寒。如果不是長期不斷的訓練使得士兵們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一般的麻木感,士兵們恐怕早就亂了陣腳。
他不敢變換隊形,命令以方陣隊形緩緩向大營方向退去。
“穩住,穩住!”他揮舞著指揮刀,另外兩個連長也竭力的維持著退卻的秩序,這時候他聽到後麵響起了輕快的擲彈兵進行曲的笛子吹奏聲。一隊高大的擲彈兵整齊有序從後方開來,在他們身旁列出了一個整齊的雙列橫隊,掩護他們退入營寨。
一直撤到大營門口,土圍上的炮兵和步兵們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除了一部分軍官和軍事曾經參加過博鋪保衛戰和剿匪作戰之外,這支新型的軍隊還從來沒有這樣堂堂正正的擺開陣勢和敵人打過一仗。現在他們看到了自己每天在教練場上反反複複操練的結果:三百名步兵對抗三百名騎兵,騎兵沒有占到哪怕一絲一毫的便宜,反倒丟下了一地的死人死馬。土著士兵和軍官們對自己的軍隊和武器更是信心百倍。
楊增回到營寨裡就被立即叫到何鳴的麵前,他哆嗦著給最高長官敬了個禮:
“我把連隊都帶回來了!沒有傷亡!”
“乾得好!”何鳴狠狠的打了他一拳,讓這小個子差點跌倒在地,“給他記功!一等功!”
童以振帶著家丁和步兵隨後趕到戰場的時候,看到了潰不成軍的何湛然所部,他們亂哄哄的潰退下來,多數人丟掉了頭盔和武器,很多人身上帶著可怕的傷口,跑著跑著就從馬上栽下來了。
童以振大吃一驚,前哨打了敗仗不足為奇,但是這是三百精騎,擊破三四倍於他們的步兵是綽綽有餘的,現在居然敗了下來,而且敗得還如此之慘。
何湛然狼狽不堪的被帶到他的麵前:“卑將無能――”
“敵軍有多少騎兵?”他顧不得聽他的請罪之辭,“現在何處。”
“髡賊無有騎兵,隻是,隻是……”何湛然勉強咽下一口因為狂奔和硝煙而變得苦澀的唾沫,“火器十分厲害!”
他把自己衝擊方陣在二百步外就遭到準確的連續的射擊到被能在空中炸開拋射炮子的炮彈轟擊的事情一一稟明:
“髡賊不但火器犀利,其行伍之嚴整,絕非一般海匪可比。”
“你先退下!”童以振並不很相信他的話,軍官打了敗仗總是誇大敵人的兵力和善戰,但是何湛然的敗狀如此之慘,似乎又不象是假話。
前鋒受了挫折,他決定不直接率兵衝入戰場,免得被士氣正旺的敵人迎頭痛擊。他已經從敗兵們口中知道,髡賊放棄了在南門的營寨和圍困澄邁的土圍,全軍退到了西北麵靠近海岸的一處大營中。
他立即命令一部分有馬的家丁和親兵,在自己手下一個名叫宋銘的小將帶領下迅速占領南門外的髡賊丟下的空寨,立起他的大旗來。接著他又叫來一個親兵:
“速去稟告大帥!我已奪下髡賊南門大寨!破澄邁之圍!”
隨後他催促步兵儘快趕路,他帶著人馬來到澄邁南門下,關照城上守軍速速開門。城上的守軍目睹了剛才官軍騎兵的慘敗,原本已經絕望,忽然看到驛路方向煙塵滾滾,大批官軍正在源源不斷的湧來,知道官軍終於來援,城樓上趴著指揮民壯抵抗的縣令縣丞等人一個個熱淚盈眶,紛紛朝北向著京城方向磕頭,山呼萬歲。
縣內軍民當下打開南門,童以振帶著本部人馬立刻入城。迅速接管四城防禦,接著部下們趕緊四處圈占房屋,一時間縣城裡雞飛狗跳,士兵和軍官們忙著到處圈占房屋,索取供應。
一時間滿城都是叫罵、哀求、慘叫和哭號的聲音。有些人家被士兵們從家裡趕了出來,有人乾脆乘機搶劫起城中的百姓來,亦有入屋**女子的,一時間縣城內亂作一團,百姓們的哭號和官兵的斥罵吼叫混作一團。
澄邁縣令劉敬選嘴唇煞白,帶著書辦和衙役哆裡哆嗦的在縣衙門口支應不斷來向他需索的官兵們。他挨了幾個耳光,嘴唇已經破了,幾個書辦和佐雜官縮在他身後。
縉紳們一個個心驚膽戰,原本他們一個個出人出錢死守縣城的時候,日日夜夜都巴望著官軍來救,沒想到這救星卻和土匪差不多,看到縣令都吃了幾個大頭兵的耳光,各人更是擔心自己的身家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