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的一生其實很短暫,十五初相見,十七嫁衣穿。同年雁成單,唯有夢裡還。
奶奶、小姑都說,幸好有你,否則娘親那一年說不定都熬不過去了,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沒有她,外祖父外祖母是想接走女兒的,也許,說不定會有新的開始。
連小姑都走上戰場後,娘親這個文官家族的女兒放下紙筆,收起針線,開始學騎馬、禦長槍、讀兵書。奶奶的紅纓槍被送回來的時候,娘親也穿上她的銀甲,大踏步的走向門外。翻身上馬的身影,和叔叔、和小姑、和奶奶,也許也和未曾見過的父親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她端著親手做好的長壽麵衝出門的時候,她的母親已經轉身離開了,她隻看見母親的背影和她手中,父親在新婚那日送給她,作為家族成員皆有的那柄紅纓槍。新婚那日是母親十七歲的生辰,離開的那一日,是母親二十六歲的生辰。
十一歲那年,這個家族最後的後代,個子還沒有長槍高的孩子也手持長槍翻身上馬,衝向她們家族的宿命。在她離家的一年後,烽煙四起的戰場上,斷掉的紅纓槍杵在她的手裡。她的銀甲破碎,槍尖都斷掉了,在她身後,她的戰友、她的同袍都在大口喘息,他們剛剛打退敵人的一次進攻,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這時候,地麵的震動越來越明顯,前方有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她正想驅動身下的小紅馬,這時跟她同一天一起出生,陪她一起成長的小紅馬發出最後一聲啼血的嘶鳴後不甘的倒地,它斷掉的蹄子再也不能載著她一起前進了。
她沒有回頭,滾落在地的時候,頭盔也磕掉了,一頭散落下來的長發在列列狂風中飛舞。在她的正前方,一望無邊的鐵騎已踏碎一切的氣勢正向著他們的方向衝過來。在她身後,她的同袍們目中露出絕望的光,卻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拔出他們的刀,走到她的身後。
“小將軍,我們戰吧。”一個又一個比她高、比她大的身影走到她身後,“小將軍,我們戰吧。”
她第一個衝了出去,在她身後,沒有一人退縮。
他們這群精疲力竭的戰士,如同一滴水般無聲無息淹沒在黑色的騎兵潮水裡,連個漣漪都沒留下來。
浩瀚的曆史長卷裡,這些人的名字一個都沒留下來,關於他們的故事就隻有一句話:金陵雲氏最後的子嗣戰死沙場,一如她的所有先祖。一年後,寧國覆滅。
雲安之醒來的時候,她一直躺著,沒有起身,眼睛酸酸漲漲的,心裡麵很多情緒擠壓在那裡,沒有一個適合的發泄口。寢室裡其他三個女孩子正巧各自有事都不在,雲安之就這麼躺著,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讓她更不想動了。
雲安之輕喚一聲,“來”,紅纓槍憑空出現在她手邊,長度、尺寸、紋路,一切的一切都跟夢裡麵雲家的紅纓槍如出一轍。雲安之在心裡提問,“來,你會選擇我,是因為我是金陵雲氏的後裔嗎?”
“不是的,”器靈的聲音還是那麼的奇妙,雲安之也慢慢習慣下來,“如史書記載,金陵雲氏最後的子嗣也沒有了,你雖然姓雲,和金陵雲氏卻沒有一點關係。”
“那你為何選擇我?因為同為‘雲’姓?”雲安之再次提出這個問題,這一次“來”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雲安之以為它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來”忽然開口,“也許是因為你和她很像吧,你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都還沒有找到自己的道,卻依然願意勇往直前,拿自己的生命去做應該去做的事,哪怕這件事是彆人讓你們去做。她,到最後也沒找到自己的道,但是這不妨礙她依然衝鋒到生命的最後。我想看看你,你會不會和她走上相同的路,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我真的希望。”
然後就是更長長久久的沉默,雲安之手握著長槍,又象是對著長槍,又像是對著自己開口,“學法者何為?我會找到我的答案的